畜牧司的土坯房里烟雾缭绕,赵老四嘬着旱烟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账本摊在桌上,墨迹未干的数字像在嘲讽他的焦虑。
“李盟主,您瞅瞅——”老饲养员粗糙的指头戳着账页,“咱们挑的那几头‘优种’,八个月能蹿到一百八十斤。可寻常猪呢?喂同样的料,只长到一百二!差出半扇猪来!”
李健接过账本,油灯光晕里,数据清晰得扎眼:优种猪料肉比六比一,普通猪八比一。整整三成的差距。
“选育见效了。”李健合上账本,“但光挑好种不够,得从根子上改。”
陈禾眼睛一亮。这年轻人原是农家子,读过两年私塾,如今在畜牧司管账。“李盟主,您说的‘科学养猪’,到底怎么个科学法?”
李健起身,用炭笔在墙上画起来。
“一、品种选育。”他画了个族谱似的图,“好公猪配好母猪,记清楚谁是谁的种,三代不乱配。”
“二、分段饲养。”画了四个格子,“小猪吃细粮,中猪吃粗粮,肥猪加精料,不能一勺烩。”
“三、环境控制。”简单几笔勾勒出有窗有顶的猪舍,“冬暖夏凉,干爽通风。”
“四、疫病预防。”画了支针筒,“定期驱虫,隔离病猪,猪圈勤消毒。”
“五、精细管理。”点了点账本,“每头猪都要记账:今天吃多少,长多少,有没有拉稀。”
“六、废物处理。”画了个发酵池,“猪粪不是脏,是宝,沤好了肥田。”
“七、人工授精。”顿了顿,“这个还远,但终有一天,一头好公猪能让百头母猪怀崽。”
“八、数据说话。”他圈住所有图,“不靠感觉靠数字,哪儿不对改哪儿。”
赵老四的烟袋锅忘了嘬,陈禾的笔在纸上沙沙响。
“先从咱们的养猪场试点。”李健拍板。
选育小组从三百头猪里挑出十三头“一代种猪”。三头公猪:大黑骨架雄健,花脸长肉飞快,短尾巴极少生病。十头母猪则看产仔数、奶水足不足、会不会带崽。
新建的种猪舍让老饲养员老张直咂舌:砖墙瓦顶,木条地板能掀起来冲洗,窗外还有片沙土地让猪溜达。饲料更金贵——豆饼、鱼粉、偶尔还打俩鸡蛋。
“比伺候月子还精细。”老张嘀咕,可手底下的活一点不含糊。每天三顿正餐两顿加餐,猪槽刷得能照人。
效果是明显的。大黑的毛色黑得发亮,花脸见人就哼哼讨食,短尾巴在沙地里撒欢打滚。发情期规律得像学堂的钟,配种记录写得清清楚楚:某月某日,大黑配三号母猪,预计来年二月产仔。
以前养猪,从小猪到出栏,一锅麸皮打天下。现在分了四季:
哺乳期的小猪,除了吃奶,七天后就加餐——炒香的黄豆磨成粉,拌上鸡蛋黄,稠糊糊一小碗。母猪的伙食更好,豆饼骨粉管够,奶水稠得像米汤。
断奶后的“保育期”,饲料要细要软。陈禾领着人试验了十几种配方,最后定下:苜蓿草粉三成,麸皮三成,豆饼两成,鱼粉一成,再加点盐。每天喂四顿,少食多餐。
当小猪长到 30 斤时,便会迈入“生长期”这个阶段。此时需要将饲料更换成以红薯干为主,并添加适量的麸皮和豆渣。这一时期,小猪们犹如被施了魔法一般,身体迅速膨胀,每天都会呈现出崭新的变化。
而当它们体重超过一百斤之后,则正式进入“育肥期”。此刻,饲料中开始加入来自油坊的副产品——芝麻渣和菜籽饼等。这些特殊的食材使得小猪们只长肥肉,个子却不再长高。
同时,原本设置的运动场地也被移除掉,以便让小猪们能够专心致志地积攒脂肪。
经过对不同阶段采用不同喂养方法的对比实验后发现,其结果令人瞠目结舌!相同品种的小猪,如果按照新方法来饲养,不仅可以提前整整一个月出栏上市,而且还能节省多达一成的饲料用量呢!
面对如此惊人的数据,老张不禁连连摇头叹息道:“没想到啊,我竟然白白浪费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去养猪,简直就是在糟蹋那些宝贵的粮食呀!”
然而,要数最为耗费资金的环节,那无疑当属猪舍的改建工程了。李健精心构思并设计出来的“高床养猪”方案堪称一绝:他巧妙地运用木条搭建起距离地面约一尺高的带缝隙地板,这样一来,粪便和尿液就能直接从缝隙中渗漏出去,然后只需每天用水冲洗即可保持干净整洁。
不过问题随之而来,由于长时间浸泡在粪水中,这些木质材料往往不出三个月就会腐烂变质。
就在大家为此发愁之际,经验丰富的韩师傅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绝妙之策:何不让擅长烧制陶器的周大福尝试制作一些陶制板条呢?于是乎,一块块呈拱形的陶板应运而生,它们相互拼接在一起构成了坚固耐用且易于清洗的新型地板。
这种陶板具有极强的抗腐蚀能力,但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它的造价实在太高昂了——仅仅一块陶板所花费的代价足以换取整整十斤粮食啊!
“值!”赵老四咬牙,“算长远账。”
陶板铺好那天,老张拎水桶试冲。粪尿顺着陶板缝隙哗哗流进下面的粪沟,猪圈地面干干净净。猪躺在干爽的陶板上,舒服得直哼哼。
通风也讲究了。猪舍前后开高窗,屋顶做通风帽。冬天糊窗纸挂草帘,夏天泼井水降温。刘郎中来看过说:“这地界,比有些穷人家的屋子还舒坦。”
刘郎中的兽医组立了铁规矩:
所有新生小猪,三天内办三件事——断尾(防互咬)、剪牙(同上)、补铁(铁锈煮水,防贫血)。
每季度驱虫一次。南瓜子粉治绦虫,苦楝皮水驱蛔虫。刘郎中还试了个险招:取轻症猪瘟的病猪血,处理后给健康猪皮下注射。头一回试时,全场提心吊胆三天,见猪没事才松口气。
新买的猪或病猪,一律进“隔离圈”。单圈单槽,专人照料,观察半月无异常才能合群。
消毒成了日常。猪舍每周撒石灰,食槽每日刷洗,进出要踩石灰池。老张最初嫌麻烦,直到看见邻村猪瘟死了一片,才后怕:“这石灰,救的是咱的饭碗。”
病死猪处理最严。深挖六尺坑,铺石灰,埋猪,再盖石灰,绝不入口。有回王家媳妇偷偷捡了头死猪崽想煮,被赵老四发现,当众烧了猪,罚了那家三个月工分。“命要紧还是嘴要紧?”老四吼得全养殖场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