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阁正门的石灯笼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投下的光影将真由子的脸切割成不安的碎片。她穿着青岚为她准备的深蓝色访问服,头发规整地梳成发髻,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手提包——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天一悄悄塞给她的一枚护身符。
“去吧。”青岚站在门廊阴影里,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杨长老会好好教导你。这是你的机会,真由子。”
机会?真由子不懂。她只知道三天前,那位穿灰色西装、眼神锐利的中国女人来到青岚阁,与青岚在茶室密谈了两个小时。出来后,青岚就告诉她:收拾东西,跟杨长老走。
“我……还能回来吗?”真由子小声问。
青岚沉默片刻,然后,很轻地笑了。
“如果你学得会该学的东西,自然可以回来。”她说,“如果学不会……大概也不需要回来了。”
这话里的寒意让真由子打了个哆嗦。
一辆黑色奔驰s600无声滑到门前。车窗贴着深色膜,从外面看不见内部。副驾驶座的车门自动打开。
青岚轻轻推了真由子的后背一把。
“上车。”
真由子踉跄一步,弯腰钻进后座。车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砰”声,像棺材盖合拢。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和某种更冷冽的、类似薄荷与金属混合的气息。真由子拘谨地坐在真皮座椅边缘,视线不敢乱瞟,只敢盯着自己膝盖上紧握的双手。
然后,她感觉到一道视线。
慢慢抬起头。
对面座位上,miss杨正静静看着她。
那位魔女工会的东亚区负责人今天穿着简单的深灰色羊绒衫,黑色长裤,头发松松挽起,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她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硬皮书,封面是烫金的拉丁文标题。看起来就像个正在研究古籍的学者。
但她的眼睛——透过镜片,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两口古井,深不见底。
真由子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那不是杀气,不是威胁,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审视,像实验室里的研究员观察培养皿中的微生物。
miss杨缓缓摘下眼镜,用绒布轻轻擦拭镜片,动作慢条斯理。然后,她重新戴上眼镜,看向真由子的眼睛。
开口时,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破寂静:
“林。”
真由子愣住了。
“玉沼已经离开日本了。”miss杨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现在这个孩子也要跟着我。你现在……是不是有空来聊天了?”
真由子茫然地眨了眨眼:“你……你是跟我说话么?”
她的话音刚落——
“噗嗤。”
副驾驶座传来一声轻笑。
真由子浑身一僵,猛地转头。
副驾驶座上,原本空无一人的位置,空气开始扭曲、波动,像高温路面上的热浪。然后,一个人形轮廓从虚空中“析出”,由淡转浓,由透明变实体。
林盘腿坐在副驾驶座上,嘴里嚼着口香糖,腮帮子一鼓一鼓。她今天穿了件oversize的黑色连帽卫衣,头发乱糟糟地扎成丸子头,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夸张的猫耳造型太阳镜——尽管现在是深夜。
她伸手,把太阳镜往下拉了点,露出眼睛,从镜框上方看向后视镜,与镜中miss杨的视线对上。
“嗨~”林抬手打招呼,笑容灿烂,“找我?”
慢镜头:
· 驾驶座上,那位穿着黑西装、戴着耳麦的司机猛地转头,眼睛瞪大,手下意识探向怀中枪套。
· 他的动作快,但林更快。
· 甚至没看到她起身,只看见一道残影掠过。
· 林的手刀精准砍在司机后颈的某个位置——不是要致晕,而是某种更精密的、针对“非人存在”的打击点。
· 司机整个人僵住,眼睛依然圆睁,但瞳孔里的光迅速熄灭。
·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风化”。
不是流血,不是倒地,而是像沙雕遇上海风,从边缘开始崩解,化作细腻的、灰白色的尘埃。西装失去支撑,软塌塌地堆在驾驶座上,里面的身体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空气中飘浮的细微尘埃,在仪表盘灯光下缓缓沉降。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无声,无血,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消解”。
林收回手,重新坐好,从口袋里掏出新的口香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继续咀嚼。
“我们聊天,”她转头看向后座的miss杨,笑容不变,“就不要这种地狱小鬼参与了吧。怪倒胃口的。”
真由子已经完全僵住。她盯着驾驶座上那堆空荡荡的西装,脑子里一片空白。地狱小鬼?刚才那个司机……不是人类?
miss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没有看一眼驾驶座,视线依然锁定在林脸上。
“你果然来了。”她说。
“你都用真由子当饵了,我不来多不给面子。”林吹了个泡泡,“啪”地吹破,“而且,我也挺想跟你聊聊的。毕竟……你一来日本,就把我的两个‘合作伙伴’都弄走了。玉沼跑了,现在连这孩子你也要带走。”
她侧身,手臂搭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真由子:
“怎么样啊真由子,青岚教你的阴阳道,学得开心吗?”
真由子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miss杨抬手,制止了林继续逗弄真由子。
“既然来了,就说正事。”她合上手中的书,“你接触天照大神,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林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要先问玉沼的事,或者问问我把龟田和高桥藏哪儿了。”
“那些是小事。”miss杨的声音冷淡,“玉沼拿了尾巴,百年内不敢露面。龟田和高桥不过是两个凡人,翻不起浪。但你接触天照……是在挑战魔女工会维持了三百年的‘神人分离’原则。”
“原则?”林笑了,“杨小姐,你是不是在工会待太久,真把自己当‘世界警察’了?神也好,人也罢,不过是不同维度的存在。我想跟谁聊天,是我的自由。”
“自由?”miss杨摘下眼镜,这次没有擦拭,而是轻轻放在膝盖上,“林,你知道为什么工会要维持‘神人分离’吗?不是因为我们敬畏神,而是因为我们恐惧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
“人类一旦真正接触‘神’的层面,就会产生两种极端反应:要么疯狂崇拜,引发宗教狂热与战争;要么疯狂否定,引发大规模的‘反神秘主义’运动——也就是新一轮的猎巫。无论是哪种,都会打破现有的脆弱平衡,让魔女,以及所有超凡者,暴露在凡人的恐惧与仇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