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分开时,城市已经完全陷入夜色,灯火如星辰般铺展到视野尽头。
回家吧。蒯牧牵起她的手,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回程的出租车里,施橙靠在蒯牧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车窗外的霓虹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斑斓的倒影,像是一条流动的星河。
其实我一直不敢问,蒯牧突然开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坚持了五年?
施橙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文学社的朗诵会上,她紧张得声音发抖,台下笑声四起。而站在最后排的那个高年级学长,却在她读完时独自鼓掌。
因为你看见了别人没看见的我。她轻声回答,就像...我看见了你身上别人忽略的部分。
蒯牧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得更近。出租车驶过商业区,巨大的led屏上正在播放某品牌的广告,模特们的笑容完美而空洞。
我害怕变成我父亲那样。蒯牧的声音几乎被引擎声淹没,忘记所爱之人,伤害亲近的人...所以我一直与人保持距离。
施橙抬头看他,发现他的侧脸在车窗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直到遇见一个记录我所有习惯的女孩。他转头与她对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连自己都忘了,至少还有她记得真实的我。
出租车在施橙公寓楼下停下。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在路灯下形成金色的帷幕。他们共撑一把伞走向大门,肩膀相贴,雨水在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要上来吗?施橙问,钥匙在锁孔前停顿。
蒯牧摇摇头:我需要去趟疗养院,提前安排一些事情。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明天见。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施橙看到蒯牧仍站在雨中目送她,黑伞下的身影挺拔如松。直到电梯上升,那画面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公寓里还残留着今早匆忙离开的痕迹——沙发上随手丢开的外套,餐桌上半杯已经凉透的茶。施橙收拾着这些生活碎片,思绪却飘向蒯牧单膝跪地的画面,和他那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施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享受最后的热恋吧,小橙子。林嘉雯的声音像毒蛇般滑入耳中,明天这个时候,全城都会看到蒯家少爷的精彩表演——当众否认与你的关系,就像当年在大学里一样。
施橙的手指紧紧攥住银杏叶吊坠:他不会的。
林嘉雯轻笑,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他现在人在青山疗养院,而不是在你床上?
电话挂断,留下刺耳的忙音。施橙站在窗前,雨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如同她心中不断扩散的不安。蒯牧确实去了疗养院,这是事实。但他究竟是去安排父亲转院,还是...在做其他准备?
银杏叶在她指间转动,冰凉的金属已被体温焐热。五年的暗恋,两个月的相知,是否真的抵得过林嘉雯手中的筹码?施橙想起蒯牧在天台上的誓言,又想起他接到ceo电话时那一瞬的迟疑。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城市的灯火在雨中变得模糊。施橙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闭上眼睛。明天,一切终将见分晓——是坚守,还是背叛?
青山疗养院3楼的走廊灯光惨白,蒯牧的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吸收。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花香,形成一种奇特的窒息感。值班护士认出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蒯先生今晚状况不错,护士小声说,甚至认出了主治医生。
蒯牧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是他刚拍下的施橙照片——她站在天台上,夕阳将她的轮廓镀成金色,脖子上的银杏叶项链闪闪发光。
307房门半掩着,里面传出电视的声音。蒯牧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病床上的老人瘦得几乎与被子融为一体,灰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但此刻他的眼睛是清明的,正专注地看着财经新闻。看到蒯牧进来,那双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
小牧?声音嘶哑但清晰。
蒯牧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喉结上下滚动,我需要和您商量件事。
蒯父的目光却落在他的左手上:那个伤痕...又疼了?
蒯牧下意识地捂住无名指上的疤痕——那是五年前父亲病发时,被玻璃划伤的痕迹。这种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每次都是恩赐也是折磨。
不疼了。他轻声说,拿出手机,爸,您认识这个女孩吗?
蒯父眯起眼睛看向屏幕,皱纹纵横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奇怪的表情:小橙子?
蒯牧的血液瞬间凝固:您...怎么知道她的绰号?
那个总来送报纸的大学生。蒯父的嘴角微微上扬,文静,笑起来有酒窝...每次来都带一束野姜花。
病床旁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蒯牧却感到自己的心跳完全乱了节奏。施橙从未提过她认识他父亲,更没说过什么送报纸的事。但野姜花——那是他母亲最喜欢的花,墓前永远摆放着的那种。
什么时候的事?他追问。
蒯父的眼神开始飘忽,清醒的窗口正在关闭:你上大学那会儿...她说是勤工俭学...老人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单,后来...后来怎么了?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爸。蒯牧握住父亲颤抖的手,没关系。
监护仪的节奏变得紊乱。蒯父突然瞪大眼睛,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儿子的手腕:她要害小橙子!那个红嘴唇的女人!我在报纸上见过她!
林嘉雯?蒯牧浑身紧绷,爸,您还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