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视界事务所。
远介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正在整理文件柜的浅川真司——宫野明美——整个人明显僵了一下。
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
就像长期在野外生存的动物,听见某种特定的脚步声时会立刻竖起耳朵,哪怕知道来者并非天敌。
“远介先生。”她很快恢复常态,微微躬身。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那里有一道很淡的疤痕,是三个月前“假死”时,远介掩护琴酒的火力扫射,留下的。
公安的医疗技术很好,但有些痕迹,注定抹不掉。
远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室内。
三百平的空间被巧妙地分割成办公区、会客区和生活区。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巨大的胡桃木办公桌,上面除了一台电脑外空空如也,像在等待什么人真正入驻。
角落里的绿植长得很好,是明美从花卉市场挑的——她说“有生命的东西,能让房间不那么像牢笼”。
牢笼。
远介在心里玩味这个词,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准备一下。”他脱下风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声音平淡得像在读天气预报,“后天,随我去一趟富士山。不,是常盘集团。”
明美立刻从文件柜抽出一个深蓝色文件夹:“已经准备好了。常盘美绪董事长的详细资料、双子塔项目的股权结构、还有她过去十年所有公开演讲和访谈中透露出的价值取向分析。”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另外,我通过……以前的渠道,查到她最近三年私下赞助的七个艺术基金会。其中三个,主要扶持传统日本画。”
远介终于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赞赏,更像工程师在检查某个精密零件是否安装到位。
但明美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甚至在这审视的目光下,微微挺直了脊背。
“远介先生还没吃饭吧?”她忽然换了话题,语气里多了点属于“浅川真司”这个身份的人情味:“我炖了牛肉咖喱,用的是北海道的和牛腩肉。小哀……志保说想吃。”
听到那个名字,远介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好。”他说。
晚餐是在事务所角落的小餐区吃的。
一张原木餐桌,四把椅子,头顶吊着暖黄色的工业风灯具。咖喱的香气混着米饭的热气蒸腾起来,在灯光下形成朦胧的雾。
灰原哀——宫野志保——坐在远介对面。
她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刚洗过,松松地披在肩上。七岁孩子的身体让她必须跪在加高的儿童椅上才能够到餐桌,但这个姿势她做得很自然,甚至有种与年龄不符的优雅。
整个用餐过程,很安静。
只有勺子碰触碗沿的轻响,和明美偶尔起身添菜时椅子挪动的摩擦声。但远介能感觉到——对面那道视线,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安静而持续地落在他身上。
不是观察,是解析。
她在解析他的咀嚼频率、握勺的力度、吞咽时喉结滚动的节奏。就像她以前在组织实验室里,解析小白鼠、解析某种新化合物在不同ph值下的分解速率。
远介吃完最后一口米饭,放下勺子。
几乎同时,灰原哀也放下了餐具。她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那个动作太规范了,规范得像从礼仪教科书里拓印下来的。
“远介先生。”她开口,声音是孩童特有的清亮,但语调却冷冽如成年女性:“饭后,我想和您单独聊聊。”
明美收拾碗筷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向妹妹,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被压下去。
她太了解志保了——当妹妹用这种语气说话时,代表她已经做出了某个不容更改的决定。
“好。”远介说。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让餐桌上的空气骤然绷紧。
晚上八点二十。
明美在办公区整理后天要用的专利文件,键盘敲击声规律而急促,像某种倒计时的节拍。
书房的门关着。
这是一间不到十五平米的小房间,三面墙都是书架,塞满了从旧书店淘来的各类书籍——哲学、医学、刑侦学、甚至还有几本绝版的鱼类图鉴。唯一没被书占据的那面墙,挂着一幅富士山的素描。
远介下午刚从如月峰水那里带回来的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