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盘集团——双子塔,七十五层。
这个地方;天气好的时候,据说能看见富士山的雪顶——但今天不行,十一月的云层压得很低,天空是一种浑浊的铅灰色。
会议室与其说是会议室,不如说是个悬浮在云端之上的茶室。
五十平米的空间,三面都是落地玻璃。
没有传统会议室那种冰冷的长桌和投影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整块桧木雕成的茶桌,桌面保留了天然的树瘤纹理,在柔和的间接照明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四把扶手椅是丹麦某位大师的定制款,皮革是精心鞣制的深棕色小牛皮,坐进去时会缓缓下陷,完美包裹身体曲线。
空气里有三种气味在微妙地交融。
最表层是茶香——顶级的玉露绿茶,水温控制在七十度,冲泡时叶片舒展的瞬间释放出类似海苔的鲜香。中层是桧木的淡雅木质香,带着一点点药感的苦。
最底层,则是某种更隐秘的、属于权力场的气味:皮革、纸张、金属,以及人身上散发出的、经过精心控制的荷尔蒙气息。
妃英理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口啜饮着杯中清茶。
她今天穿了套珍珠灰色的套装,剪裁极简,但面料和做工一眼就能看出是高级定制。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一对简洁的钻石耳钉。
妆容很淡,只突出了那双锐利的、能看穿大部分谎言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里,正闪烁着一种近乎愉悦的玩味光芒。
因为她知道,自己今天不是主角。
真正的戏,在茶桌对面那两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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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盘美绪放下茶杯,瓷器碰撞红木桌面发出清脆的“嗒”一声。
她的目光像测量仪器一样,一寸寸扫过高桥远介。
二十二岁执掌常盘财团,今年三十五岁,正是女性权力者最富魅力的年纪。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从容的、经过大量资源养护出的精致感。皮肤状态极好,只在眼尾有几道极浅的笑纹——不是衰老的象征,而是“经常笑”的证明。
但那些笑容里有多少是真实的,恐怕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的目光在远介脸上停留了很久。
客观来说,这个年轻人的长相确实出色。
不是那种柔和的英俊,而是带着棱角的、有攻击性的俊朗。眉骨高,眼窝深,鼻梁挺直得像用尺子量过,下颌线的弧度干脆利落。皮肤是偏深的蜜色,不是办公室白领那种不见天日的苍白——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户外运动者,或者……
“卖鱼的”。
常盘美绪在心里补上这个词,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她闻到了。
那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下,那股淡淡的、被皂角香味刻意掩盖的鱼腥味。
很淡,淡到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但她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对各类气味有着近乎偏执的敏感。
那是港口市场的味道。是清晨五点,鱼贩们把刚从渔船卸下的冰鲜海产摆上摊位时,空气中弥漫的、混合着海水、鱼鳞和碎冰的腥咸气息。
这味道让她想起了二十年前。
父亲带她去筑地市场见一位“重要人物”,那人在水产批发行业只手遮天,穿着沾满鱼鳞的胶皮围裙,手上戴着已经发黑的棉线手套,但眼神锐利得像能看透人心的解剖刀。那顿在简陋摊位旁吃的金枪鱼刺身,是她吃过最鲜的一餐。
也是从那天起,她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危险的人,往往带着最不起眼的伪装。
“高桥先生,”常盘美绪开口,声音是那种经过训练的、既不失女性柔美又充满权威感的音色,“您的报价,属实是让我有些意外。”
她顿了顿,拿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给三个杯子续茶。
水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一滴都没有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