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学她因为练习空手道受伤,他笨拙地骂着小兰时——就是我的。
从初中他因为破案放她鸽子,她在电话里哭着说“新一你个笨蛋”时——就是我的。
从他变成江户川柯南,每天看着她为自己担心、却什么都不能说时——就是我的。
这十几年的点点滴滴,那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回忆,那些深夜里打不完的电话,那些案件解决后她扑过来时带着香气的拥抱——
都是我的。
高桥远介。
不管你是用什么卑鄙的手段——勒索父亲、伏击琴酒、用记忆修改药物威胁我、用冻鱼处刑摧毁我的心理防线——
不管你现在拥有了多少资源——那数间事务所、警视厅的技术顾问身份、时任公明这样的前官僚、浅井诚实这样的医学天才、甚至可能还有我不知道的更多棋子——
小兰只能是我的。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他心头的恐惧阴云。
那一瞬间,柯南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重新连接上了。
被击碎的自信,开始一点点重组。被摧毁的骄傲,从灰烬里抬起头。
被否定的存在价值,在愤怒的火焰中重新锻造。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小小的、属于七岁孩童的手。
然后,缓缓地,握成了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带来刺痛的真实感。
你也是人。
他在心里对那个远在七十五层、与常盘集团董事长谈笑风生的男人说。
你也会累,也会犯错,也会有算漏的时候,也会有……弱点。
我会死死盯着你。
用这双眼睛,用这个被你看不起的、属于“工藤新一”的脑子。
等你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我会把你这几个月加在我身上的一切,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然后,把小兰抢回来。
这个誓言,他没有说出口。
但那双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已经重新燃起了火焰。
那种火焰,妃英理在法庭上见过——是原告律师在绝境中找到关键证据时的眼神,是检察官在庭审最后陈述时的眼神,是知道自己可能会输、但死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的眼神。
危险。
但充满力量。
“小兰,你说欧豆豆桑和那个常盘美绪,到底在谈什么啊?”
园子的声音把柯南从愤怒的思绪里拉回现实。
他抬起头,看见园子挽着小兰的手臂,眼睛却一直盯着展览室入口的方向。
她的表情里,有好奇,有八卦,还有一丝……属于闺蜜的担忧。
“都三个多小时了……”园子压低声音,“不会真的……”
“园子!”小兰的脸又红了,这次红得更厉害,“远介是在谈正事!”
“我知道是正事啦!”园子眨眨眼,语气里带着那种“我懂我懂”的促狭:“但对方可是常盘美绪欸!未婚、漂亮、有钱、有气质……这种成熟大姐姐对年轻男生的吸引力,你作为女朋友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小兰沉默了。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睫毛垂下来,在脸颊上投出颤动的阴影。
她其实……
是担心的。
虽然她相信远介——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相信他说的“我在,我一直在!”
相信他看着自己照片时眼里那份真实的柔软——
但那种担心,不是理性的、可以分析论证的担心。
而是本能的、像动物对危险天气的预感一样的担心。
就像你知道一把刀很锋利,即使它现在被好好地收在刀鞘里,挂在墙上,你也知道它永远不会伤害你——
但你靠近它时,还是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还是会避免直视它的刃口。
因为锋利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远介……太锋利了。
锋利到小兰有时候会想:这样的人,真的能……长久地留在“普通”的世界里吗?真的能和她过那种“周末一起逛超市、晚上一起看电视”的平凡生活吗?真的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吗?
她低头,看向脚边。
灰原哀安静地站在她身边,小手牵着她的衣角。
小女孩仰着头,冰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个孩子——没有好奇,没有兴奋,没有等待的无聊,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就像站在暴风眼的中心,看着周围狂风肆虐,自己却置身于诡异的寂静中。
“小哀,”小兰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灰原哀齐平:“无聊了吗?要不要姐姐带你去那边的甜品区?我听说这里的冰淇淋机是意大利进口的,有十几种口味呢。”
灰原哀摇了摇头。
她松开小兰的衣角,小手垂在身侧。然后她转过身,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到落地窗前,和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站在一起。
但她的目光,没有看向窗外缩成玩具大小的东京街景。
而是看向电梯间的方向。
金属门紧闭着,上方的显示屏,数字正从“5”跳到“4”。
她在等。
等那个人下来。
等那个刚刚在七十五层的云端,和日本最有权势的女性之一进行了某种危险博弈的男人——
重新回到这个“普通”的世界里。
回到这些会为了一张照片惊叹、会为了一点小事脸红、会为了冰淇淋的口味争论的“凡人”中间。
然后她想知道——
当他从那场属于成年人的、充满算计和筹码的战争中暂时抽身,重新站在这里时——
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是胜利者的从容?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让人安心的笃定?
还是计算者的冷静?那种“下一步棋已经想好”的、让人畏惧的精准?
又或者……
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被隐藏在完美面具下的——
疲惫?
灰原哀不知道。
但她想看看。
因为如果连高桥远介这样的人,都会感到疲惫的话——
那或许说明,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被他那种冰冷的计算法则统治。
那或许说明,在那些精密的布局、残酷的博弈、无情的碾压之下——
他还是个人。
还有人的弱点,人的局限,人的……脆弱。
电梯的数字,跳到了“3”。
金属门上方的小红灯,闪烁了一下。
然后——
“叮——”
清脆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展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缓缓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