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宝贵的喘息期,被杨家精准地转化成了锻造武力的熔炉。
营地边缘的演武场在灼人的烈日下几乎日日无休。汗水浸透粗麻衣衫,滴落在泥土上瞬间蒸干。核心目标清晰而残酷:将新纳入的武力——埃尔克和弗里茨——在最短时间内锤炼成足以信赖的屏障。训练的烈度被推上新的高峰。杨亮的“突袭”越来越刁钻,从树后、草垛后猛然扑出,模拟着维京人狂暴的冲锋,逼迫姐弟俩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惊骇中,本能地施展摔绊、反关节技或是利用地形将“敌人”推向尖锐的木桩。杨建国鹰隼般的目光紧盯着每一处破绽,冷酷的点评如同重锤,将“用一切手段活下来”的铁律深深砸进他们的骨髓。长枪阵的演练更是严苛到极点,刺耳的警报哨音就是命令!无论当时在做什么,所有人——珊珊、保禄、甚至轮换上阵的杨母——必须在五息之内完成集结,持枪、结阵,枪尖如林,森然指向预设的入侵方向。杨建国手中的木棍毫不留情地敲打任何突前或落后的脚跟,纪律性被提升到与杀敌技巧同等的高度。
箭术训练则与生存需求紧密交织。杨亮不再满足于固定的草靶。他带着姐弟俩深入密林边缘,进行真正的狩猎。每一次拉弦瞄准,屏息凝神,目标从树梢跳跃的松鼠到林间倏忽掠过的野兔,甚至偶尔遭遇的健硕野鹿。扣动扳机的瞬间,关乎的不仅是晚餐能否添一道荤腥,更是对心跳如鼓的实战环境下精准度的生死考验。埃尔克在这种动态狩猎中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她的目光能在奔跑的猎物和晃动的枝叶缝隙间瞬间锁定目标,十步穿杨的技艺在一次次成功的猎杀中淬炼得越发纯熟;弗里茨则凭着日益强健的臂膀,能在更远的距离上稳稳端住弩身,虽然准头略逊,但射出的弩矢裹挟着沉猛的力道,足以洞穿小型猎物的躯体,展现出另一种压迫感。
三个多月近乎残酷的苦练,汗水与决心浇灌出的果实终于挂上枝头。当杨建国再次审视这对萨克森姐弟时,感受到的是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埃尔克持弩的姿态沉稳如山,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移动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与难以言喻的灵巧;弗里茨挥舞长枪全力突刺时,那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带着令人心悸的沉猛力道,魁梧的身躯仿佛一堵正在迅速夯实的肉墙。他们距离百战精锐尚远,但确确实实已从当初惊惶不安的难民,蜕变成初窥门径、小有所成的战士,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力量与自信。
这份堪称奇迹的蜕变,其根基深深扎在杨家远超这个时代的生存体系沃土之中。回想半年前被掳时的饥寒交迫,姐弟俩何曾奢望过每日饱餐?在捕奴队的皮鞭下,饥饿与恐惧才是常态。而踏入杨家营地的那一刻起,他们便享受到了与核心成员几乎同等的食物配给——管够的麦粥面饼提供了充沛的碳水和能量;稳定的鱼肉、猎物、禽蛋供应着宝贵的蛋白质;杨母和珊珊精心调配的野菜汤则补充着不可或缺的维生素。
这持续、稳定、远超旧日水平的营养摄入,如同最丰沛的甘霖,滋养着他们曾因长期饥饿而干瘪的肌体。肌肉在汗水中悄然隆起,变得饱满有力;骨骼在负重下愈发坚韧;体能储备和恢复能力发生了质的飞跃。他们使用的武器也绝非粗陋之物。杨亮和杨建国参照现代资料,利用有限资源反复迭代优化打造的轻弩,其铁臂的强度、偏心轮扳机带来的省力巧思、牛筋弦的高效回弹,都远非同时代普通猎弩可比,给了他们一个更高的起点和更趁手的“力量延伸”。训练方法本身也非盲目的苦熬。它脱胎于《军地两用人才之友》中提炼并经自身实践改良的格斗精华,融合了杨建国基于实战推演设计的枪阵战术,更得益于杨亮将生死攸关的狩猎融入箭术训练的高效法门。每一次挥汗如雨,都在正确的方向上精准发力。
而支撑这一切高强度消耗的,是杨家老太太和珊珊在后勤保障上近乎拼命的付出。熏肉、鱼干、面粉、时令的浆果野菜…她们想尽一切办法,如同精打细算的仓鼠,确保这些“主力”训练时能榨干每一分潜力,训练后能得到充分的恢复。这份在食物匮乏年代堪称奢侈的稳定供应,是铸就这蜕变奇迹的隐形脊梁。
当夏末的热风卷起演武场上的尘土,姐弟俩在长枪突刺与弩矢破空的呼喝声中展现出崭新的力量时,杨建国眼中闪过的不仅是赞许,更有一丝“投入终见回报”的深沉踏实。这三个月用汗水、饱食与智慧共同淬炼出的爪牙,已然成为秋收时节,守护这片浸透心血的土地和那来之不易的生存希望时,不可或缺的、带着钢铁寒光的倚仗。
三个多月密林中的狩猎,固然将埃尔克和弗里茨的箭术磨砺得越发精准狠辣,每日带回的猎物也实实在在丰富了营地的肉食储备。然而,杨亮心头那根弦却始终绷紧如满弓。他深知,射杀惊慌逃窜的野兔、麋鹿,与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直面那些来自北欧冰海、以劫掠为生的职业屠夫,是截然不同的地狱!狩猎时,环境是熟悉的,猎物是遵循本能的,最大的压力不过是失手后的饥饿。但维京海盗?他们是裹挟着腥风血雨而来的风暴,是精通杀戮技艺、视死伤如寻常的战争机器。他们的冲锋会带着撕裂耳膜的狂吼战嚎,他们的战斧劈砍会刁钻狠辣,他们的圆盾格挡会如同移动的壁垒。姐弟俩在静谧林间练就的沉稳,能否在那种血肉磨盘般的狂暴冲击下保持不溃?杨亮没有答案,这悬而未决的忧虑如同阴云,笼罩在丰收的喜悦之上。
秋收,这决定一年生计的关键战役,终于随着田野间翻滚的金色麦浪而迫在眉睫。去年深秋播下的希望,加上之前留下的半数小麦,近五百斤珍贵的小麦种子,已在这片精心开垦、引水灌溉的4-5公顷地上,化作了令人心潮澎湃的丰饶景象!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坚韧的麦秆,在夏末秋初的微风中涌动着金色的波涛。只需天公作美,再给些晴朗时日晾晒,一场足以让整个营地安然越冬、甚至略有盈余的大丰收,已是触手可及。
与此同时,那特意预留出的一公顷多土地,此刻正摇曳着另一片青翠的希望——亚麻。这看似不起眼的作物,在杨家的生存体系中,其战略价值丝毫不亚于粮食。亚麻籽压榨出的油脂,是珍贵的烹饪与照明来源;而亚麻纤维,更是维系营地运转的命脉!高强度劳作与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让每个人贴身的衣物磨损速度惊人。粗糙的麻布虽不及丝绸柔软,但其透气、耐磨的特性,是抵御汗水和摩擦的唯一屏障。杨家老太太早已盘算清楚:入冬前,必须用新收的亚麻,给埃尔克和弗里茨这两个已然成为家中一份子的年轻人,各赶制一身更厚实、更保暖的内衬衣物。没有足够的麻布,严寒将和饥饿一样成为致命的敌人。因此,这片青翠的亚麻田,承载着的是过冬的暖意、身体的防护,是后勤保障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然而,金色的麦浪与青翠的亚麻,在杨亮和杨建国眼中,也同时化作了最诱人的靶标和最危险的信号。经验如同冰冷的河水,时刻提醒着他们:秋收的喜悦与维京长船的狰狞船首,往往结伴而来。那些在北方峡湾完成收割的饿狼,绝不会放过下游这片已然成熟的“粮仓”。杨亮几乎每日都要爬上高点,仔细检查那台行车记录仪,确认视野清晰。丰收在望的田野,既是生存的保障,也即将成为最残酷的战场。镰刀不仅要收割麦穗,更要在必要时,染上入侵者的鲜血。这份沉甸甸的丰收,需要用加倍的小心和淬炼过的钢铁去守护。
维京威胁的阴云,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按下了杨家营地一项酝酿已久的重大工程——房屋重建。原本的计划清晰而诱人:利用这相对安稳的盛夏农闲时光,将那座越来越显局促、防潮和保暖都差强人意的木石混合屋彻底推倒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