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神父的誓言与乔治的见证,暂时消弭了表面的隔阂。杨亮心中的天平,在反复的利弊权衡后,终于倾向了接纳一端。他凝视着蜿蜒流向森林深处的阿勒河,思维如同精密的齿轮般啮合转动:
三五年时间,足够营地完成质的蜕变!依托不断升级的水力机械、稳步扩大的铁器储备,以及即将开始的畜力开荒和集约化耕作,营地的防御力将远超现在。届时,依托深挖的壕沟、坚固的石木围墙、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他有十足把握将寻常的流寇、小股土匪或落单的维京劫掠者御于高墙之外,使其无法撼动庄园的根基。而严密监控保罗神父的行踪,确保他无法擅自离开或向外传递信息,则是未来营地内部管理必须落实的铁律。
相比之下,保罗神父所能带来的潜在价值,在杨亮眼中闪烁着难以估量的光芒。他不仅仅是一个神父,更是:
活体图书馆,他脑中储存的古典知识碎片、拉丁文读写能力、甚至基础的草药学或天文历法,都是这片知识荒漠中的无价之宝。营地孩子们的教育?未来更复杂的文书记录?甚至解读偶然获得的古老文献?保罗都可能成为关键钥匙。
他背后连接着教会这个中世纪最庞大、最高效的信息网络。通过他,或许能间接获知查理曼帝国核心区域的权力变动、各地领主间的战争动向、维京人袭扰的最新路径、乃至更重要的——关于“上游反抗势力”或“维京疤脸头目”后续活动的流言!这些信息,是乔治这样的行商也未必能稳定获取的战略级资源。
若关系处理得当,保罗对赛里斯文化的“兴趣”,或许能在未来与外界,尤其是教会势力不可避免的接触中,成为一个缓冲或解释的渠道。
两相权衡,情报与知识的长期收益,远大于可控的短期安全风险。杨亮内心做出了清晰的决断:保罗神父,值得留下。
“欢迎加入,保罗神父。”杨建国的声音适时响起,简短而有力,为这场充满试探的接纳画上了暂时的句号。他转向乔治,交易的核心部分已顺利完成。弗里茨和约翰等人立刻行动起来,牵引着健硕的耕牛,驱赶着咩咩叫的羊群,抱起装着鸡鸭的笼子,挑起那四袋珍贵的种子包裹,准备踏上返回森林营地的归途。
临别之际,乔治脸上重新挂起职业化的笑容,但眼神中带着对下次交易的期待:“尊敬的老杨先生,这次的合作非常愉快。那么,下一次,”他搓了搓手,“您希望我继续带来这些活蹦乱跳的‘宝贝’?还是…您有更急需的东西?”
杨建国略作沉吟,目光扫过那些新获得的牲畜和种子,心中已规划着营地的下一个发展阶段:“牲畜,当然还是需要的,乔治先生。优质的种牛、种羊,多多益善。”他话锋一转,提出了更具战略性的要求:
“除此之外,请留意两样东西:
各地特有的、您觉得可能含有金属或其他有用物质的矿石样本。无论是颜色奇特的,还是质地沉重的,或者当地人传说有特殊作用的,都请尽可能收集一些带来。我们需要亲自辨识、试验。”
“还有”他加重了语气,“帮我们寻找自愿的流民。要求只有两个:第一,必须是一家人或至少是夫妻结伴。第二,必须是自愿前来,而非奴隶!”杨建国的目光变得锐利,“我们这里,不蓄奴,也不需要心怀怨恨的劳力。我们需要的是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与我们共建家园的伙伴。您找到后,务必确认他们是真心寻求安身立命之所,愿意付出劳动换取安稳生活的人。”
乔治认真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招募自由民而非奴隶,这要求在中世纪领主中实属罕见,但也暗示了这个“赛里斯庄园”独特的运行法则和潜在的凝聚力。他郑重地点点头:“明白了,老杨先生。矿石样本,我会留心收集。至于流民…请放心,我会谨慎筛选,只带自愿的、完整的家庭过来。”
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杨家队伍带着丰厚的收获和一位特殊的新成员,缓缓消失在通往森林营地的幽径中。乔治站在河滩上,目送他们离去,心中盘算着下一次该如何满足这些神秘赛里斯人越来越“硬核”的需求。而保罗神父,则怀揣着对东方智慧的憧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踏入了这片被技术与秘密笼罩的森林。
带着新获得的牲畜、种子和一位特殊的新成员,杨家人回到了森林深处的营地。保罗神父踏入这片被严密守护的领地,目光平静地扫过正在进行大规模翻修的主屋骨架、堆叠的木材石料以及临时居住的帐篷。他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惊讶或挑剔的神色,仿佛对这略显简陋和繁忙的景象早有预料。
对于居住条件,保罗神父表现出了令人意外的务实与淡泊。营地空间本就紧张:杨家人挤在最大的帐篷里,约翰夫妇、萨克森姐弟还有埃里克他们三人各自占据着一间旧木屋。保罗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那间充当临时仓库、堆满干草和部分农具的棚屋。
“这里就很好,”他对帮忙整理的珊珊说道,语气平和,“干燥,能遮风避雨,比我在伦巴第乡间布道时借宿的许多谷仓强多了。”他亲自动手,将角落的干草堆压实铺平,再盖上一块随身携带的厚实粗麻布,一个简易但整洁的栖身之所便告完成。他没有提出任何额外要求,姿态放得极低。
营地的工作重心迅速回归到建设上:主屋的收尾,以及为其他人建造三座新的石屋。保罗神父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劳动。他并非做做样子,而是实打实地出力:搬运沉重的石块。搅拌那神奇的“加筋砂浆”。传递工具,清理场地。
他沉默寡言,专注干活,效率甚至不输于弗里茨这样的壮劳力。汗水浸透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粗麻长袍,混合着石灰和尘土的气息。用餐时,他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众人谈论农事、工具改良或防御安排,偶尔插一两句关于天气或草药生长习性的闲话,绝口不提圣经、教义,更无半分向他人“布道”的意图。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前来用劳动换取食宿的普通匠人。
保罗神父的低调与勤勉,赢得了营地成员的初步接纳。然而,真正让他感到困惑和暗自心惊的,并非杨家人展现出的技术奇观,而是约翰夫妇和萨克森姐弟这七个“本地人”身上发生的微妙蜕变!
作为在教会网络下游走多年的神父,保罗对中世纪农奴或依附民的思维模式再熟悉不过——那是一种根植于敬畏、服从与宿命论的麻木。但眼前这五人:
约翰会主动与杨建国讨论如何优化石墙的砌筑角度以节省砂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