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光未亮,玄武河入湖口像一具被遗忘的巨兽骸骨,横卧在灰雾与浊水之间。
废弃渡轮半沉其中,锈蚀的船体爬满藤壶般的污垢,舱门歪斜地挂着,仿佛一张咧开却发不出声的嘴。
李炎靠在内舱一道铁板上,左臂缠着层层油布,暗红血渍渗出,在布面晕成一片陈旧的地图。
那不是普通纱布——是昨夜他在码头边那个哑巴老工匠手里换来的臭豆腐摊布。
老人没说话,只用烟头烫了三个字:“热源匿”。
这年头,最原始的土法,反而能骗过最先进的红外追踪。
他闭着眼,耳边是河水拍打残骸的闷响,还有自己心跳的回音。
画面再度浮现:悬崖酒店崩塌前的最后一秒,高晴烟按下按钮的手指,轻柔得像落在琴键上。
可系统回溯的数据流告诉他——那不是自毁启动键,而是延迟引爆协议。
爆炸推迟了整整四分三十八秒,足够她将某些东西送出核心区域,也足够让他在坠落时保留意识。
“她没想逃。”李炎睁开眼,瞳孔里映着舱顶漏下的微弱晨光,“她在等我醒来……等我能听见她说的话。”
话音刚落,腕上的屏蔽手环突然震颤起来,金属外壳裂开一道细缝,幽蓝电流在内部跳动。
断续的提示音响起:
【检测到中级权限激活波动】
【地点未识别】
【警告:家族树分析模块存在外部读取痕迹】
屏幕闪烁几下,又归于沉寂。
李炎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块冷透的臭豆腐,塞进嘴里。
油腻、发酵的酸香在舌尖炸开,混着血腥味,竟奇异地让人清醒。
“味道还在,”他低声说,像是对谁承诺,“人就还没输。”
与此同时,老城区深处,一间挂着“明心推拿”招牌的盲人按摩院地下密室里,烛火摇曳。
高晴烟蜷坐在墙角,右眼下方一道血线缓缓滑落,滴在水泥地上,绽开一朵猩红小花。
她手中握着一块碎裂的翡翠,边缘锋利如刀,正一笔一划,在墙上复刻那座地下湖墓碑上的铭文。
当写到“唯双目同燃,方可启门”时,指尖忽然一滞。
墙面上,那些原本只是墨迹的符号,竟泛起淡淡荧光,如同活过来一般,自行延伸、连接,最终勾勒出一幅覆盖整面墙的复杂图谱——那是整座城市的地下脉络,水网、电缆、地铁隧道交织如神经网络,而数十个光点散落其间,宛如跳动的心脏。
她瞳孔骤缩。
这不是地图……这是血脉节点图。
每一个光点,都对应一个g系列宿主的觉醒坐标。
而最深的一处,位于朱雀峰山腹之下,标记为【母版容器·休眠中】。
她的血,正在唤醒它。
“原来我们从来不是终点……”她喘息着,手指抚过墙面,“我们是钥匙。而‘乌托邦’真正的实验,才刚刚开始加载。”
同一时刻,风月巷尽头,一条连狗都不愿走的背叛者小径。
周美玲缩在煤渣堆后,掌心灼痛难忍。
皮肤表面浮现出一行虚影文字,笔迹娟秀却颤抖,和母亲失踪前日记里的字迹一模一样:
【火葬场b区,第七焚化炉】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烙印在皮下蠕动,像有生命般传导着某种频率。
她猛地将手掌按向地面,赤红色纹路一闪即逝。
三条隐藏在巷道上方的监控线路瞬间爆出火花,摄像头齐齐熄灭。
“我不是预言……”她喃喃,眼中泛起泪光与血丝交织的诡异色泽,“我是被未来的尸体,拉过去的回声。”
城市还未完全苏醒,但暗流早已奔涌至极限。
李炎撕下最后一块油布,露出伤口边缘已经开始结痂的烧伤组织。
他缓缓站起,从废墟中捡起一枚扭曲的金属片,借着微光照见自己的脸——苍白、狼狈,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平静。
他也知道,吴秘书携带的日志备份,迟早会被追杀至绝境。
而那本记录着所有宿主编号与转化进度的黑色手册,才是揭开“乌托邦”真正目的的最后拼图。
更关键的是——
他的系统权限升级了。
【家族树分析·中级】不仅能感知宿主生死绑定状态,还能逆向追踪灵魂契约的源头。
只要找到下一个献祭之地,就能顺藤摸瓜,挖出整个组织的根系。
他走出渡轮残骸,迎着东方渐白的天际,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远处警笛隐约传来,搜捕仍在继续。
但他已不再是他们通缉令上那个“纵火袭警、精神失常”的疯子刑警。
他是归来者,是执棋人,是这场跨越两世的审判中,唯一清醒的疯子。
风卷起他破烂的衣角,也吹动了口袋里那张折叠整齐的纸。
辞职书。
他笑了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这次,换我来制定规则了。”拂晓前的黑暗最浓。
天元街地下金库外,风从排水口灌入,带着铁锈与地下水的腥气。
李炎蜷缩在废弃配电箱后,破旧棉袄裹着瘦削身躯,手里攥着一台改装过的信号探测器——那是他用警局报废设备拼凑出的“嗅探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