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由许阿婆执行。
地下工坊被临时改造成了手术室,几盏大功率探照灯将角落的阴影驱散得一干二净——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灯罩内风扇发出持续低沉的“呜——”声,光柱中悬浮的尘埃高速旋转。
李炎端着枪,站在手术台边,黑洞洞的枪口始终对着那个被麻醉后依旧一脸狰狞的男人——枪托抵着肩窝,金属的冷硬与皮革握把的微糙感透过制服传来,扳机护圈边缘已被他拇指摩挲得发亮。
当许阿婆用镊子从他颈动脉旁,小心翼翼地夹出那枚只有米粒大小、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晶状芯片时,整个工坊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水泥天花板簌簌落下灰白粉末,震感从脚底直冲牙床,耳中嗡鸣不止。
林问天之子猛地睁开眼,麻醉剂似乎对他失去了作用。
他狂笑起来,笑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胸腔共振的浑浊气音和牙齿磕碰的“咯咯”脆响,令人不寒而栗。
“激活倒计时!主脑将在三小时内吞噬全市的神经系统!你们都将成为它的养料!”
许阿婆没理会他的叫嚣,将芯片迅速放入一个连接着战术终端的读取槽——芯片“嗒”一声轻响嵌入卡槽,随即终端屏幕爆出一串刺目的蓝光,映得她皱纹里都泛起冷色。
芯片接触终端的瞬间,一道三维城市的全息模型在半空中展开——光线纤毫毕现,管网脉络如活物般搏动,数据流在管道内奔涌,发出极细微的、类似溪水淌过卵石的“窸窣”声。
无数条代表地下管网的蓝色光线纵横交错,而其中一个核心标记,正以刺眼的红色疯狂闪烁——红光每一次明灭,都像一次沉重的心跳,震得李炎视网膜微微发烫。
它的坐标,赫然位于玄武河底的一处废弃地下墓穴深处。
就在这时,李炎胸口那枚锈迹斑斑的警徽,突然滚烫起来——金属贴着皮肤灼烧,仿佛烙铁,烫得他肌肉本能绷紧,喉结上下滑动,吞咽时带起一阵干涩摩擦感。
一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每个字都像生锈齿轮在强行咬合:“小李……去墓穴第七室……那里有我的遗物……也能终止主脑启动。”
李炎浑身一震,失声喊道:“老陈?”
“不,我只是被‘镜渊’截留的一段执念。”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尾音微微发颤,像断弦余震,“但我知道怎么关掉它——要用真正的‘执笔者’之血,画出最初的封印符文。而那个人……是你。”
李炎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铜片割破、已经凝固了血迹的掌心——血痂边缘微微翘起,底下是暗红的新肉,触之微痒;他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与温热的胀感同时升起。
他转向那道几乎快要看不见的身影。
“如果我去那儿,你会彻底消失吗?”
高晴烟的魂体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个动作,仿佛是在确认自己还真实存在——指尖拂过皮肤时,竟带起一阵细微的静电噼啪,像雪落炭火。
“也许吧。”她轻声说,“但你要答应我——最后那一章,别让我死得太潦草。”
凌晨三点,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驶离工匠坊,汇入空无一人的城市主干道,朝着北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李炎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后视镜里,高晴烟的身影坐在副驾上,正变得越来越透明,窗外的路灯光已经能够毫无阻碍地穿透她的身体——光束穿过她时,空气微微扭曲,像盛夏柏油路上升腾的热浪。
车子即将驶入通往玄武河的暗河隧道入口。
最后一刻,她转过头,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李炎看懂了。
——我爱你,从你第一次走进案发现场那天起。
话音无声落下,她的魂体彻底消散,化作一缕微光,没入了仪表盘——光点没入的刹那,仪表盘液晶屏泛起一圈涟漪状的微光,随即恢复如常。
车载系统屏幕闪烁了一下,自动开启了录音功能,一段从未听过的、冰冷而机械的合成语音响起。
【检测到高频率情感波动,系统解锁隐藏模块——执笔者权限:真相重构。】
李炎盯着屏幕上那行陌生的文字,车速不减,喃喃自语。
“原来……你一直都在替我写结局。”
他猛打方向盘,车子甩出一个利落的弧线,稳稳停在了黑暗的隧道入口前。
发动机熄火,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从隧道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水流声,在夜色里回响——水滴坠落的“嗒…嗒…”声,间隔精准,像倒计时的秒针,敲在耳膜上,也敲在心跳的间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