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高明多了。
……
许大茂一口气跑出二里地,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夜风一吹,他那点酒劲儿全醒了,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屈辱和后怕。
他越想越气!
他堂堂轧钢厂的放映员,城里人,居然被一群泥腿子给收拾了!
尤其是在娄小娥面前!
不行!这口气他咽不下!
他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他得回去!他得跟娄小娥解释清楚!这一切都是误会!都是那个姓周的病秧子在背后搞鬼!
对!一定是这样!
娄小娥也是城里人,她肯定能理解自己!
被愤怒和不甘冲昏了头脑,许大茂一咬牙,居然又调头,从另一条小路,悄悄地摸回了知青点。
他不敢走正门,而是绕到屋后,对着那扇小窗,压低声音喊:
“娄同志!娄同志!是我,许大茂!”
屋里,刚准备躺下的娄小娥,浑身一僵。
周桃立刻紧张起来:“娄姐姐,别理他!这孙zei就是个棒槌!”
娄小娥却出奇地冷静。
她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周山已经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决绝。
她走到窗边,没有开窗,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冷冷地开了口。
“许放映员,有何贵干?”
许大茂一听有戏,赶紧给自己辩解:
“娄同志,你别听他们胡说!我那是喝多了,走错路了!都是那个周野,他就是个二把刀,懂个屁的科学,就会装神弄鬼,他嫉妒我,故意陷害我!”
“哦?”娄小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是吗?”
“当然是了!”许大茂说得唾沫横飞,“你想想,他一个乡下小子,病得快死了,哪来那么大本事?都是蒙人的!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咱们才是同路人,我……”
“许大茂。”
娄小娥忽然打断了他。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冰的刀子,瞬间让许大茂闭上了嘴。
“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是拳头硬的是道理,还是你嘴里那套‘科学’是道理?”
许大茂一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只听娄小娥继续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说:
“今天,周野的‘道理’,能让柱子活下来,能让你跪在地上唱完《东方红》,能让你像条狗一样被人从苞米地里揪出来。”
“而你的‘科学’呢?”
娄小娥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那语气,竟和下午的周野有七八分相像。
“你的科学,除了让你那张嘴滑得能摊鸡蛋,除了让你能借着由头耍流氓,除了让你花二十块钱买个‘屁事没有’……”
“请问,还能干点啥?”
“你!”
窗外的许大茂,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像是从周野嘴里说出来的!
这个该死的病秧子!
他不仅赢了,他居然还把自己的那套歪理,教给了娄小娥!
“娄小娥!你丫挺的别给脸不要脸!你别忘了你家是什么成分!你以为你跟个泥腿子混,能有什么好下场?”
恼羞成怒之下,许大茂终于撕破了所有伪装,开始口不择言。
“啪!”
一声脆响!
屋里的煤油灯,被周桃失手打翻在地,瞬间熄灭。
黑暗中,只剩下娄小娥冰冷如霜的声音。
“许大茂,我再告诉你一个周野教我的道理。”
“他说,科学是个好东西,但用它的人,分三六九等。”
“有的人,用它救人。”
“而有的人……”
“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个上蹿下跳,专等着挨打的显眼包。”
“滚。”
“再让我看见你,我就让我爹,去你们轧钢厂,好好问问你们领导。”
“问问你们厂的放映员,大半夜不睡觉,都喜欢往乡下女知青的窗户底下……钻些什么。”
最后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许大茂所有的气焰,瞬间熄灭。
他知道,娄小娥说得出,就做得到。
他彻底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听着窗外那仓皇远去的脚步声,娄小娥靠着冰冷的土坯墙,缓缓滑坐在地。
黑暗中,她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但她的眼神,却从未有过的明亮。
她抬起头,望向村东头周野家的方向,那个方向,漆黑一片。
可她却仿佛能看见,在那片黑暗中,有一双清亮又慵懒的眼睛,正透过这无尽的夜色,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今夜,这个叫周野的病弱少年,给她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这一课的名字,叫作——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