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从娄小娥那扇冰冷的窗户底下溜走,像一条被抽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夜风“嗖嗖”地灌进他敞开的领口,那点烧刀子带来的酒劲儿彻底醒了,剩下的,是燎着心肝儿的邪火和无边的屈辱!
他堂堂轧钢厂的放映员,居然被一个乡下的病秧子孙zei,当着全村人的面,撅了面子!还让他跪着唱《东方红》!尤其是,这一切还他妈让娄小娥那个高傲的娘们儿给看全了!
“丫挺的……”他低声咒骂着,一脚踢飞了脚边的一块土坷垃。
不行!这口气咽不下!
一股邪火从丹田直冲脑门。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珠子一转,那股子憋屈瞬间找到了宣泄口——村东头,张寡妇家。他没走回村公所,反而一头扎进了那片黑黢黢的小树林。
……
知青点。
娄小娥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的嫩肉里,血丝渗了出来,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疼。
周桃还在她身边,笨拙地安慰着:“娄姐姐,别气了,为那种货色肝儿颤,跌份儿。”
这句“跌份儿”,又是从周野嘴里学来的。娄小娥心里乱成一锅粥,她刚把许大茂骂走,心里那股恶气还没散,又涌上一阵后怕和迷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笃笃”两声轻响,像猫爪子挠门。
周桃警惕地起身:“谁?”
门外,一个半大孩子的脑袋探了进来,是周铁蛋,大哥周山的大儿子。他看见屋里两个姑娘,脸一红,把手里的一个纸团塞给周桃,闷声闷气地说:“六叔让我给娄姐姐的。”
说完,扭头就跑了,跟屁股着了火似的。
周桃把纸团递给娄小娥。
娄小娥疑惑地展开,里面是几行用炭笔写的字,笔迹瘦削却力道十足,像那人一样,看似病弱,实则锋芒内敛。
“耗子进洞,必有回响。东头槐树,带耳听戏。”
“待灯花二闪,好戏开锣。”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嚣张又笃定。
娄小娥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周野的字!他……他怎么知道许大茂还没走?他怎么知道他会去东头?“灯花二闪”又是什么意思?
一股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住她的心脏。她想看!她想亲眼看看,许大茂这个男人,到底能烂到什么地步!也想看看,周野这个少年,到底能算到什么地步!
“娄姐姐,这……”周桃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字,有些担忧。
“我跟你去!”娄小娥猛地站起身,眼神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决绝和狠厉,“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今晚,她受的刺激够多了,不在乎再多这一件。她要把许大茂那张虚伪的画皮,亲手撕下来,看得清清楚楚!
……
树林里,比外面更黑。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跟有鬼在磨牙似的。
娄小娥和周桃屏住呼吸,悄悄靠近那棵老槐树,借着茂密的树干藏住身形。刚站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调笑。
“你个没良心的,才来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又嗲又怨,在夜风里听着格外勾人,是村里的张寡妇。
“哎哟,我的心肝儿肉!”
是许大茂的声音!
娄小娥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和周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鄙夷。
原来周野说的是真的!他不仅算到许大茂没走,还算到他会来这里私会!
“我跟你说,那个资本家小姐,中看不中用!”许大茂的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得意,“等我把她家的金条、美金都划拉到我自个儿兜里,就把你这小妖精接到城里去!天天吃肉!猪肉炖粉条子,管够!”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刮骨刀,一刀,一刀,活活剐着娄小娥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所有自尊和骄傲。
她浑身都在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现在才明白。这哪是出路!这根本就是一个爬满了蛆的火坑!一个冒着臭气的粪坑!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两个人影从树林里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一溜烟钻进不远处张寡妇家那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