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他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扎进秦淮茹的耳朵里。
“哭有嘛用?眼泪掉地上都得摔八瓣儿,不值钱。”
“掉碗里,还齁咸,糟践东西。”
这话,下午的时候,他刚对娄小娥说过。
可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对着秦淮茹,却带上了一种近乎残忍的疏离。
娄小娥坐在炕沿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忽然觉得,手里这碗加了男人眼泪的小米粥荷包蛋,味道……好像更复杂了。
有咸,有苦,有甜,还有一丝……她说不清楚的,战胜者的快意。
周野不再看秦淮茹,转身对赵玉梅说道:
“娘,时辰不早了,让娄姐姐早点歇着吧,明儿还要赶路回城呢。”
他特意加重了“回城”两个字。
“对对对!”赵玉梅如梦初醒,立刻把地上的秦淮茹忘到了九霄云外,满脸堆笑地对娄小娥说:“闺女,你看我这记性!走,婶儿带你去东屋,你几个姐姐都给你把床铺好了,被褥都是新晒的,干净着呢!”
她拉起娄小娥,看都没看还愣在原地的秦淮茹一眼,径直把人往东屋领。
那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娄小娥才是她亲闺女。
堂屋里,只剩下周野和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秦淮茹。
周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耍骨头、不听话的小屁孩儿。
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扔在了秦淮茹的脚边。
“行了,别在这儿跌份儿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瓦罐我赔你。赶紧回家去,大半夜的,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周家欺负你了呢。”
那几张被踩了不知多少脚的毛票,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秦淮茹的自尊上。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周野,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这个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让她帮忙抄生字,会偷偷塞给她酸枣的病弱少年……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这么硬,这么伤人了?
“周野……”她哽咽着,想说什么。
“打住。”
周野却抬手,制止了她。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那双清亮又慵懒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理智。
“秦淮茹,咱俩都长大了,不是吃一个果子就能好一天的小屁孩儿了。”
“有些事,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魔鬼的私语。
“你想要什么,我给不了。”
“而我想要的……”
他朝东屋的方向,也就是娄小娥歇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
“你给不起。”
“所以,往后,没事儿别老往我家跑了。我娘那个人你懂的,算盘精,她要是知道你耽误她抱城里来的大孙子,指不定怎么戳你脊梁骨呢。”
“好自为之吧。”
说完,周野站起身,掸了掸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
秦淮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周围是一地狼藉的碎片和那滩正在慢慢渗入泥土的棒子面糊糊。
夜风从敞开的门灌进来,吹得她浑身冰冷。
她终于明白。
散场了。
她和周野的这场青梅竹马的戏,还没真正开锣,就已经……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