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塘风动忆前尘
暑气蒸腾时,荷塘像被泼了桶浓绿的颜料,荷叶挨挨挤挤,把水面遮得严严实实,只在风过时漏出几片天光,像碎在绿绸上的银。
小姑娘坐在竹台的绣架前,手里的《四季荷卷》已绣到秋景。布上的残荷用墨绿线勾着,莲蓬的褐里掺了点金,是用去年的莲房磨粉调的色,在日头下泛着沉郁的光。她时不时抬头望塘中央那株最老的荷梗,梗上的莲蓬早已空了,却依旧挺着,像在给她当模特,说“残也要残得有风骨”。
阿砚蹲在竹台边,给新栽的荷苗浇水。竹筒里的水顺着他的指缝漏下来,在台面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像幅微型的荷塘图。“你看这苗,”他忽然指着株刚冒芽的荷,“叶尖卷着,像阿糯奶奶绣谱里画的‘含露’,比你布上的还像。”
小姑娘放下针线,凑过去看。新苗的叶尖果然泛着点胭脂红,裹着颗滚圆的露,亮得像颗小太阳。她忽然想起祠堂里那幅《荷生三世》,画里的藕丝在夏阳里仿佛活了过来,缠缠绕绕,把阿桃奶奶的银线、阿凛爷爷的竹刀、阿糯奶奶的绣绷、阿竹爷爷的荷台,都系在了一起。“等它长大了,”她说,指尖轻轻碰了碰叶尖,“我们就在竹台上给它刻个小竹牌,写上‘承风’。”
“承风?”阿砚直起身,竹篮里的水晃出几滴,落在她的绣布上,晕开个小小的圆,像颗被风吹落的莲子,“好名字,像能接住所有的荷风。”他拿起那支新刻的竹笛,笛尾的“承风”二字刚刻完,刻痕里还嵌着点竹屑,在阳光下闪着金,“以后吹笛就唤它,让它替我们记着这塘荷的故事。”
塘边传来卖花人的吆喝声,竹篮里的栀子白得像雪,香得能漫过荷塘。小姑娘忽然想起阿糯奶奶说的,当年阿竹爷爷从南方带回的栀子,就种在竹屋窗下,每年夏天都开得热热闹闹,说“要让屋里的绣品都沾点甜香”。她从绣篮里掏出个小巧的荷纹荷包,往里面塞了把晒干的栀子花瓣,“给你装在笛袋里,”她说,“这样吹出来的调子都带着香。”
阿砚接过荷包,指尖触到布面的糙,是她特意用粗布绣的,说“耐磨损,能陪你吹到笛孔生苔”。他把荷包系在笛尾,红豆与白瓣相映,像幅浓缩的小画。风穿过荷塘,掀起《四季荷卷》的边角,布上的秋荷与塘里的夏荷遥遥相对,像在说:时光流转,荷风依旧,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二、竹台夜话续荷缘
七夕的月光像匹银绸,轻轻铺在荷塘上,把竹台的湘妃竹染成了玉色。小姑娘和阿砚坐在篾席上,分食着刚蒸的莲蓉月饼,饼皮上的荷纹是她用模子压的,边缘还留着点银线绣的光,像把月光都嵌在了里面。
“奶奶说,”小姑娘咬了口月饼,甜香混着莲的清漫开来,“阿糯奶奶当年就是在这竹台上,听阿竹爷爷吹《星荷谣》定的亲。”她指着天边的银河,牛郎织女星亮得像两颗红豆,“他们说,荷是地上的星,星是天上的荷,看着荷,就像看着不会分开的人。”
阿砚拿起那支“承风”笛,月光在笛身上流淌,紫斑像洇开的墨,忽然吹起了《星荷谣》的调子。笛音清越,像星子从荷叶上滚落,把满塘的荷香都搅得漾了漾。他吹得格外认真,指腹按在笛孔上,力度都照着阿竹爷爷留下的谱子来——“轻按‘商’音,像荷苞初绽;重按‘羽’音,像红鲤跃塘”。
小姑娘跟着轻轻哼,手指在《四季荷卷》的空白处打着拍子。卷尾的冬景还空着,她打算绣上竹台落雪的模样,檐角的铜铃裹着冰,却依旧响得清亮,像在唱“荷在,人在,情意便在”。“等绣完这卷,”她说,“我们就把它送到祠堂,和阿桃奶奶的《晨荷图》、阿糯奶奶的《夏荷满堂》挂在一起,让后来人知道,这里的荷,一辈辈都开得热闹。”
阿砚的笛音顿了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木盒,里面是支新做的竹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莲子处嵌着两颗极小的珍珠,是他用攒了半年的钱买的,说“比银簪温润,像荷上的露”。“给你。”他把簪子往她发间一插,动作笨手笨脚,却格外认真,珍珠的凉混着他指尖的暖,像块浸了月光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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