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天空，带着巴蜀特有的湿润与朦胧。林景云一行快马加鞭，卷起的烟尘尚未散尽，便已抵达这座历史悠久的锦官城。城门口，蔡锷一身戎装，身姿挺拔，早已等候多时。他身旁，还站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目光沉静，渊渟岳峙，正是林景云神交已久的蒋百里。
“少川，一路辛苦！”蔡锷爽朗一笑，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林景云的肩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期许。
林景云翻身下马，顾不得满身征尘，快步上前，对着蔡锷一拱手：“松坡兄！”随即转向蒋百里，郑重行了一礼：“百里先生，景云有礼了。先生大驾光临西南，实乃三省之幸！”
蒋百里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更多的是欣赏：“景云将军不必多礼。我在川、滇、黔三地盘桓数月，所见所闻，远超预期。尤其是云南，令我大开眼界啊。”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量，让人不由心生敬服。
“百里先生谬赞了，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林景云谦逊道，心中却是一阵激荡。蒋百里的认可，分量何其之重！
“非也，”蒋百里摆手，“我亲眼见过昆明的工厂，见过那些新式的机器，见过那些精神饱满的工人与军人。我还与顾长风、詹天佑、张濂诸位先生深谈过，他们口中的云南，与我亲眼所见的云南，一般无二，皆是生机勃勃，蓄势待发。这绝非一句‘尽人事’可以概括。景云将军的雄才大略，松坡的锐意进取，戴戡将军的坚毅果决，都是西南未来的希望所在。”
蔡锷接口道：“百里先生所言极是。如今人员已基本到齐，贵州的戴戡将军也已在督军府等候，四川的刘存厚、熊克武两位也已应邀前来。我们即刻前往督军府，召开西南联合参谋总部筹备正式会议，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林景云与蒋百里异口同声。
四川督军府内，气氛庄重而热烈。长长的会议桌旁，西南三省的军政要员齐聚一堂。主位之上，蔡锷居中，林景云与戴戡分列其左右。蒋百里作为特邀顾问，坐在蔡锷下首。四川的实力派人物刘存厚、熊克武等人也赫然在列，他们的表情各异，有期待，有审慎，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观望。
蔡锷目光扫过全场，沉声道：“诸位，今日召集大家前来，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共商组建西南联合参谋总部之事。自护国战争以来，西南三省同气连枝，共御外侮。然则，军事上各自为政，指挥不一，协同不畅，已成制约我等发展的瓶颈。此次入藏平叛，虽最终功成，但也暴露了诸多问题，尤其是情报共享、后勤统筹方面，教训深刻。因此，成立一个统一高效的联合参谋部，迫在眉睫。百里先生为此已考察数月，并拟定了一份《规划大纲》，现在，有请百里先生为我们详细阐述。”
掌声响起，蒋百里站起身，神情肃穆。他先是肯定了云南的工业基础为西南发展提供的坚实后盾，又赞扬了护国战争及入藏平叛所展现出的三省民心所向，认为西南联合参谋总部已具备组建的坚实条件。
“诸位同仁，”蒋百里的声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经过数月考察与深思熟虑，我拟定了这份《规划大纲》，请诸位审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大纲核心有三：其一，三省联合划区联防自治。滇省扼守滇缅边境，屏护西南；川省控扼长江上游，辐射中原；黔省则作为战略后方，保障后勤。三省各司其职，互为犄角。其二，民生经济区域统一发展。打破省际壁垒，统筹规划，共同发展区域经济，使三省民众共享发展红利。其三，也是今日之重点，三省军队整合。组建西南联合参谋总部，统筹三省联军训练、军工生产、情报共享与跨境作战。”
蒋百里话音刚落，会议室内便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刘存厚轻咳一声，率先开口：“蒋先生高瞻远瞩，联合之议，我等并无异议。只是这军队整合，具体如何章程？指挥权如何划分？还请蒋先生明示。”他的语气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机锋，显然对指挥权问题极为关切。
熊克武亦点头附和：“刘督军所言甚是。川军将士数倍于滇黔，若统一编制，军官任免、兵员调动，皆需细细考量，不可操之过急。”
戴戡眉头微蹙，沉声道：“黔省兵力虽不及川滇，但亦是西南一份子。联合参谋部若成，黔省自当鼎力支持。只是，黔地贫瘠，军费、装备皆是难题，还望诸位体谅，并在统筹时予以照拂。”
一时间，各方势力都开始盘算起自己的小九九。林景云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这联合参谋部的组建，绝非一蹴而就，必然伴随着激烈的利益博弈。
蒋百里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他从容不迫地展开手中的文件：“关于联合参谋总部的构架，我有一些初步设想。总参谋长一人，副参谋长若干。下设作战部，负责制定统一的战略作战计划；后勤装备部，协同三省军工及装备发展；情报部，鉴于此次入藏平叛暴露出的情报短板，此部尤为重要，需整合三省精锐，建立统一高效的情报网络；另设政治教育部，负责三军政治教育工作，凝聚军心，统一思想。”
他接着说道：“各省划定为战区，各省督军任战区总司令，接受联合参谋部指挥。至于军队编制，我建议三省统编，组建西南边防军，统一军服、军制军衔、军令。军旗可沿用五色旗，以示我等延续再造共和之精神。军制则统一为军师旅团编制。”
“统一军制？”刘存厚眉头一挑，“川军编制与滇军、黔军多有不同，若强行统一，恐需时日，且易引发内部动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熊克武更是直接：“蒋先生，恕我直言，若指挥权尽归参谋部，各省督军岂不成了空架子？我川军将士，怕是难以接受。”
蔡锷适时开口，语气坚定：“诸位，国家积弱，列强环伺，日本亡我之心不死，国内更是军阀割据，民不聊生。我西南一隅，若不能拧成一股绳，何谈自保？何谈图强？今日之议，非为一人一省之私利，乃为西南存亡，为国家未来！些许编制、指挥之权，与此相比，孰轻孰重，还望诸位三思！”
林景云也朗声道：“松坡兄所言极是。联合参谋部之设，旨在提高效率，形成合力。并非要剥夺各省督军之权，而是要将权力更好地用于实处。至于编制，可逐步推行，不必一刀切。云南军工发展略有薄积，愿为三省军队换装、提升装备尽绵薄之力。情报共享，利在千秋，此次入藏，若早有统一情报，我军伤亡必能减少。诸位，时不我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