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清晨七点,天色还未完全亮透,灰蒙蒙的云层低垂,像是要下雨。
楚清辞醒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地下室的那一幕——林峰冷峻的面容,那句“另有隐情”,还有照片上父亲墓碑前那束刺眼的白菊。
“醒了?”沈砚卿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昨晚睡得不好?”
“嗯。”楚清辞翻过身,面向他,“砚卿,我一直在想林峰说的话。如果赵启明不是杀害父亲的凶手,那会是谁?‘另有隐情’又是什么意思?”
沈砚卿把她往怀里拢了拢,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今天扫完墓,我们去见王队长。他办案这么多年,也许能从林峰的话里分析出些什么。”
“你觉得王队长会知道内情吗?”
“不一定,但他至少能判断林峰那伙人是不是真的国安。”沈砚卿沉吟道,“我昨晚让陈铮查了林峰的证件编号,应该今天能有结果。”
七点半,周医生准时来敲门做晨间检查。血压、心率、胎心监护,一套流程下来,她点点头:“楚女士,一切指标正常。但今天要外出的话,还是要多注意,不能劳累,情绪也不能有太大波动。”
“我知道。”楚清辞看着监护仪屏幕上那个规律跳动的小点,心里柔软了几分,“宝宝今天很乖。”
“宝宝知道妈妈要去看外公了。”沈砚卿在一旁说,语气温柔。
早餐后,两人准备出发。陈铮已经安排好车辆和随行人员——除了周医生,还有两名保镖,都是沈家安保队伍里最顶尖的好手。
“沈总,楚女士,车准备好了。”陈铮汇报,“南山公墓那边已经提前清过场,今天上午不会有其他访客。公墓管理处我们也打过招呼了。”
楚清辞有些意外:“为什么要清场?”
“安全起见。”沈砚卿扶着她往外走,“林峰昨天能精准找到我们在天津的地下室,说明我们的行踪可能一直被监视。扫墓是公开行程,更容易被盯上。”
楚清辞心里一沉。是啊,赵启明如果还活着,如果还在暗中观察,那么今天去扫墓,他会出现吗?
南山公墓在城西,车程大约四十分钟。路上飘起了细雨,车窗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楚清辞靠在沈砚卿肩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思绪飘得很远。
她上一次来扫墓,是三年前二十五岁生日那天。那时她刚打开父亲的铁盒子,看到那封信,哭了一整夜,第二天就独自来了公墓。她在父亲墓前跪了很久,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
三年过去了,她离真相近了许多,却也发现了更多谜团。
“到了。”沈砚卿轻声说。
车停在公墓入口。因为清过场,偌大的停车场空空荡荡,只有他们的两辆车。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然阴沉,公墓里的松柏显得格外苍翠。
楚清辞下车,沈砚卿立刻为她撑起伞,另一只手始终护在她腰侧。陈铮和保镖分散在周围,保持警戒。
楚风远的墓地在园区东南角,是一片单独的区域。墓碑是黑色大理石材质,上面刻着简单的碑文:楚风远(1960-2012),慈父,良师,永怀。
墓碑前很干净,没有杂草,显然经常有人打理。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菊,用淡蓝色的纸包着,花瓣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这花……”楚清辞蹲下身,手指轻触花瓣,“是今天刚放的。”
沈砚卿立刻警觉地环顾四周。陈铮已经在对讲机里低声询问各个哨位的保镖。
“没有人接近过墓地。”陈铮很快回报,“我们的人半小时前就位,一直盯着,没看到任何人。”
“花是自己长脚飞来的?”沈砚卿冷笑,“查监控。”
“公墓监控系统昨天坏了,正在维修。”陈铮有些为难,“管理处是这么说的。”
楚清辞站起身,看着那束白菊,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花很新鲜,应该是今天清晨放的。放花的人知道她要来,提前一步放下花,然后悄然离开。
会是赵启明吗?
她想起林峰给的照片,也是白菊。看来赵启明确实有这个习惯。
“清辞,你看这个。”沈砚卿在花束旁发现了一张卡片,用一块小石头压着,刚才被花茎挡住了。
楚清辞拿起卡片。卡片是素白的,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迹:“风远兄,十年了,该做个了断了。”
没有落款,但意思很明显。
“他要出现了。”楚清辞握紧卡片,手指微微颤抖,“他要和我们见面。”
沈砚卿接过卡片,仔细看了看:“打印的字,查不到笔迹。但这句话……像是一种邀请,或者说,宣战。”
“我们要回应吗?”楚清辞问。
“等。”沈砚卿把卡片交给陈铮,“收好,可能提取到指纹。至于回应……如果他真想见面,会再联系我们。”
楚清辞在墓前站了很久。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准备好的祭品:父亲生前爱喝的龙井茶,一盒稻香村的点心,还有她最近的照片。
“爸爸,我来看你了。”她轻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带了一个人一起来,他叫沈砚卿,是我的……未婚夫。还有,我怀孕了,您要做外公了。”
沈砚卿站在她身侧,恭敬地鞠了三个躬:“楚叔叔,我是沈砚卿。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清辞,还有孩子。”
楚清辞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想象着,如果父亲还活着,看到这一幕该多高兴。他会仔细打量沈砚卿,会问很多问题,会悄悄叮嘱她要幸福。
可是,没有如果。
“爸爸,我查到了很多事。”她继续对着墓碑说,“我知道您的苦衷,知道您为了保护我和研究付出了多少。现在,我离真相很近了。赵启明……他今天来过了,留下了花和卡片。爸爸,如果您在天有灵,请告诉我,我该不该见他?”
风吹过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回应。
沈砚卿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清辞,该回去了。你站太久了。”
楚清辞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墓碑:“爸爸,我还会再来看您。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带着宝宝一起来。”
转身离开时,她突然注意到墓碑侧面的一个细节——靠近基座的位置,有一个很小的刻痕,像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出来的。她之前来扫墓时从没注意过。
“砚卿,你看这个。”她指着那个刻痕。
沈砚卿蹲下身仔细查看。刻痕很浅,像是字母“z”,又像是数字“2”,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了。
“像是有人故意刻的。”沈砚卿说,“但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刻的,什么意思。”
楚清辞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回去再研究。我们走吧。”
离开墓地时,楚清辞回头看了一眼。那束白菊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像是一个沉默的挑衅。
赵启明,你到底想干什么?
上午十点,一行人从公墓直接前往私立医院——楚清辞预约了今天的nt检查。
医院是沈氏集团投资的,安保严格,隐私性极好。沈砚卿提前打过招呼,他们从专用通道进入,直接到达产科vip楼层。
周医生已经先一步到达,和医院的主治医师孙主任沟通了楚清辞的情况。
“楚女士,请先躺下,我们做b超。”孙主任是位五十多岁的女医生,态度温和专业,“nt检查是孕早期非常重要的排畸检查,通过测量胎儿颈后透明带的厚度,评估唐氏综合征等染色体异常的风险。”
楚清辞躺在检查床上,沈砚卿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冰凉的耦合剂涂在腹部时,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别紧张,很快就好了。”沈砚卿轻声安抚。
屏幕上出现了胎儿的影像。小小的一个,已经有了人形,安静地漂浮在羊水中。楚清辞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小生命。
“胎儿发育得很好。”孙主任一边操作探头一边说,“头臀长符合孕周,心跳有力,156次\/分钟。现在测量nt厚度……”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发出的规律声响。楚清辞能感觉到沈砚卿握她的手紧了些,他也在紧张。
“1.2毫米。”孙主任报出数据,“正常范围。楚女士,从目前检查结果看,胎儿很健康。”
楚清辞长长舒了口气,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谢谢医生。”沈砚卿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检查结束后,孙主任又给楚清辞做了全面的身体评估:“楚女士,您现在怀孕满十二周,进入孕中期了。早孕反应应该会逐渐减轻,胃口会好起来。但还是要多注意休息,避免剧烈运动和精神压力。”
她看了看楚清辞的病历记录,皱眉:“记录显示你前几天有宫缩症状?”
“是的,情绪紧张引发的,已经缓解了。”周医生在一旁解释。
“还是要小心。”孙主任严肃地说,“孕中期虽然相对稳定,但如果有频繁宫缩、腹痛、出血等症状,一定要立即就医。另外,建议你们可以考虑做无创dna检测,进一步提高染色体异常的筛查准确率。”
楚清辞和沈砚卿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我们做。”沈砚卿说,“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我们要确保宝宝百分之百健康。”
从检查室出来,楚清辞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宝宝健康,这对她来说是这些天来最好的消息。
“要不要去看看宝宝的影像?”沈砚卿指着走廊尽头的影像室,“医院可以制作胎儿的四维影像,留作纪念。”
“好啊。”楚清辞难得地露出笑容。
两人走进影像室,工作人员正在处理刚才的b超数据。屏幕上,胎儿的图像被转换成三维立体影像,可以清晰看到小小的轮廓。
“宝宝好像睡着了。”楚清辞指着屏幕,“你看,手还放在脸旁边。”
“像你。”沈砚卿看着屏幕,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睡觉时也喜欢这个姿势。”
工作人员问:“需要打印照片吗?我们可以制作相册,记录宝宝每个阶段的成长。”
“要。”沈砚卿毫不犹豫,“从现在开始,每次产检的影像都制作成相册。我们要记录宝宝成长的每一步。”
等待制作相册时,楚清辞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沈砚卿。沈砚卿点点头,示意她接听,同时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录音。
“喂?”楚清辞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然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声音明显经过变声处理:“楚小姐,看到花和卡片了吗?”
楚清辞的心猛地一跳。她按下了免提键,让沈砚卿也能听到。
“看到了。”她尽量保持声音平稳,“你是谁?”
“一个想和你父亲做个了断的人。”对方说,“今天下午三点,西山森林公园观景台,一个人来。如果看到其他人,我会立刻消失,你就永远别想知道你父亲死亡的真相。”
“我凭什么相信你?”楚清辞问。
“凭我知道你父亲实验室的密码是‘蓝山咖啡1987’。”对方说,“凭我知道他把核心数据分成了三份,一份上交,一份藏在咖啡馆地下室,还有一份……他交给了你母亲。”
楚清辞的手抖了一下。咖啡馆地下室那份已经找到了,但母亲那份……母亲去世得早,她从未听父亲提过。
“我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说。
“所以那份数据,现在在你手里。”对方说,“楚小姐,做个交易吧。你把你手里的数据带来,我告诉你杀害你父亲的真凶。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我怎么能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不信,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对方顿了顿,“记住,下午三点,一个人。别耍花样,你父亲当年就是太聪明,才丢了性命。”
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