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最后强调:“此法此制,初行必有多艰。或有效率之虑,或有成本之增,或有番商之怨,或有吏员之弊。然安全乃通商之本,规矩乃长久之道。唯有以铁腕立规,以恒心推行,辅以清明吏治与公允执法,方能去莠存良,使海贸真正利国利民,成就万世不易之基。”
萧绝细细阅毕,拍案叫绝:“好!思虑周详,面面俱到!此乃治国安邦之良策!”他当即召集内阁重臣、六部尚书、及相关衙门主官,于次日举行紧急廷议。
廷议之上,叶悠悠的奏疏引发了激烈争论。
户部尚书首先担忧:“陛下,设立海关,增置官吏,修建馆舍设施,所费不赀。且检疫隔离,耽搁商船周转,恐影响关税收入,番商亦会怨言。”
礼部一位老臣则从“礼仪”角度反对:“陛下,天朝上国,怀柔远人。如此严查苛检,形同防贼,恐失藩属归化之心,有损陛下仁德圣名。”
亦有官员担心执行难:“如此繁琐章程,需大量熟谙事务之吏员。仓促之间,何处觅得?若所任非人,恐规矩未立,贪弊先生,反成笑柄。”
面对质疑,叶悠悠早已准备充分。她并未直接反驳,而是让萧宸将那名泉州役夫病愈后脸上疤痕的画像(经其同意),以及太医关于天花疫情一旦爆发可能造成后果的预估报告,传示众臣。
看着画中可怖的疤痕,听着太医描述的“十室九空”的可能惨状,刚才还言辞滔滔的官员们,不少都沉默了。
叶悠悠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诸位大人所虑,皆有道理。然而,诸位居庙堂之高,可知民间一闻‘痘疮’,便是妻离子散、十室九空之惨景?今日侥幸,只一人染病,得控。若有朝一日,因查验不严,疫病传入,蔓延开来,届时损失的,岂是些许关税、些许番商好感所能比拟?那是万千百姓性命,是江山社稷之动荡!”
她目光扫过众人:“至于费用,海关运转后,规范征税,减少偷漏,长远必有益于国库。且初期可由内帑与市舶司收入支应,待步入正轨,以关税收支,足以自养还有盈余。”
“至于‘有损仁德’,”她语气转冷,“真正的仁德,是保护自己的子民免受无妄之灾!是对合法番商提供清晰、公平、安全的贸易环境!而非对潜在危险一味纵容,换来虚假的‘宽仁’之名!若因惧怕番商抱怨而置百姓安危于不顾,那才是最大的不仁!”
“至于吏员与执行,”叶悠悠语气稍缓,“万事开头难。可先从泉州试点,招募选拔,严格培训,以老带新。制定严明纪律与监察之法,重奖清廉能干者,严惩贪渎舞弊者。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朝廷决心坚定,监督有力,何愁不能推行?”
萧宸此时也出列表态:“儿臣以为,母后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安全为基,方有繁荣可言。儿臣愿请命,待泉州海关初成,前往学习观察,以明实务。”
太子的表态,加上皇帝明显倾向于皇后的态度,以及那幅触目惊心的画像,最终让反对声浪渐渐平息。经过整整一日的激烈辩论与细节推敲,《海关检疫通商疏》的核心内容,终获通过。
萧绝雷厉风行,当即下旨:任命郑和兼任首任“泉州海关监督”,全权负责海关筹建。拨内帑银八十万两作为启动资金。命吏部、户部、工部、太医署全力配合。并明诏天下,将建立海关、严查检疫之事公告,阐明为保护中外商民安全之苦心,安抚民心,震慑不法。
圣旨传出,有人振奋,有人忧疑,也有人暗中冷笑,准备看这“标新立异”的制度如何碰壁。
泉州港立刻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建设。检疫区扩建,审查厅、税务司衙署拔地而起,专门的消毒房、隔离房、扣押仓库相继建成。郑和从市舶司原有人员、医塾学员、当地招募的识字青年中,选拔出第一批海关吏员,进行紧急培训。叶悠悠亲自编写了简易的《检疫要点》《常见违禁品图谱》作为教材。
一个月后,大燕第一座具备现代海关雏形的机构——泉州海关,正式挂牌运作。所有进入泉州港的外来船只、人员、货物,必须接受其统一管理。
新制度运行之初,果然遇到了预料中的麻烦。
一些番商抱怨手续繁琐,耽搁时间,影响他们抢购紧俏商品。个别番商试图以“误了船期损失巨大”为由,要求通融,甚至私下向海关吏员塞钱。
这一日,一名大食商人带着几箱自称是“上等香料”的货物报关。审查厅的小吏按要求开箱查验,发现香料下面,赫然藏着几十把制作精良、明显超出“自卫”范畴的短刃弯刀!这是明令禁止夹带的武器!
小吏立刻上报。那大食商人顿时变脸,先是以重金贿赂,被严词拒绝后,竟纠集同船水手,在海关衙署外鼓噪喧哗,声称海关故意刁难,损坏其货物,要讨说法。甚至引来了一些不明真相、本就对严格检查心怀不满的其他番商围观附和,场面一度有些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