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村分的土豆种是好,头年也丰收了。可县里来的那个王书吏,发补贴粮种的时候,非要收什么‘损耗钱’、‘脚力钱’,七扣八扣,到手少了一小半!去理论,他就搬出县尊老爷来压人,说这是规矩。”一个黑瘦老汉叹气。
“我们那儿也一样,”另一个花白胡子老农接口,“说是朝廷有令,修水渠可以抵部分赋役。可活干完了,衙门里又说账目不对,要重新核算,这一核算就没了下文,该服的役一点没少!家里壮劳力白干了几个月……”
萧绝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脸色沉了下来。叶悠悠轻轻按住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们又走到一处由“惠民医塾”学员开设的“便民义诊”摊位前。只见两名年轻的医塾女学员,正在耐心地为几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家诊脉、施针、发放包好的草药,分文不取。一位老婆婆抓着女学员的手,老泪纵横:“闺女,多亏了你们啊!我这老寒腿疼了十几年,看了多少郎中都不见好,吃了你们给的药,扎了几次针,松快多了!你们真是活菩萨!”
女学员羞涩而坚定地摇头:“婆婆,我们只是学了些本事,能帮到大家就好。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德,她办了医塾,我们才有机会学医。”
叶悠悠远远看着,鼻尖微酸,心中满是欣慰。知识传承下去,惠及百姓,这便是她当初创办医塾最大的意义。
微服一日,回宫时已是暮色四合。马车驶入寂静的宫道,方才市井的喧嚣与鲜活似乎还在耳边。
暖阁内,萧绝脱下外袍,神情复杂,有喜有忧:“今日一行,收获颇丰。朕看到了土豆遍市,织机增效,医者仁心,百姓感念朝廷……这些都是你我与诸臣心血所致,可喜可贺。”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郁:“然,基层小吏之贪墨,地方执行之走样,亦触目惊心!什么‘损耗钱’、‘脚力钱’?分明是中饱私囊!什么账目重核?无非是欺上瞒下,盘剥民力!朝廷善政,到了下面,竟被这些蛀虫扭曲至此!若非亲耳听闻,朕还以为四海升平,政令畅通呢!”
叶悠悠为他斟上一杯安神茶,温声道:“水至清则无鱼。任何政策推行,尤其在广袤疆域,都难免会有损耗、会有扭曲。关键是如何监督,如何纠偏。今日听到的,未必是全部,但必不是个例。那个克扣粮种补贴的‘王书吏’,还有那拖延抵役核算的县衙,需立刻派人查实严办,以儆效尤。但更重要的是,需完善监督机制,让百姓有申诉之门,让贪腐不易隐藏。”
她沉吟片刻:“或许,可考虑由御史台、户部、刑部抽调精干人员,组成‘巡察组’,不定期、不打招呼地巡视各地,专查新政落实、钱粮发放、赋役征派等情况,直接向陛下负责。同时,在各州县设立‘民情箱’,鼓励百姓投书反映问题,由巡察组或信任的官员开启处理,保护投书者。”
萧绝眼中亮起光芒:“此计甚善!明察与暗访结合,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监督并举。还有,那些医塾出来的学员,分布各地,她们接触底层百姓最多,或也可成为了解真实民情的一条渠道。”
“陛下圣明。”叶悠悠微笑,“只是,此举必然会触动地方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那些胥吏背后,往往连着地方豪强,甚至可能与某些朝中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整顿吏治,清查贪腐,无异于虎口拔牙,恐会引发激烈反弹。”
萧绝冷哼一声,帝王的威严与决心展露无遗:“朕的江山,岂容蛀虫肆意啃噬?纵是虎口,这牙也得拔!悠悠,你我便从这‘王书吏’和那县衙开始,看看能拔出多少萝卜,带出多少泥!这吏治,是该好好清一清了!”
然而,就在萧绝准备着手整顿地方吏治时,一个筹备已久、旨在向世界展示大燕全新气象的盛大活动——第一届“大燕万国博览会”,已进入最后冲刺阶段。这是叶悠悠数年前的构想,如今借国势渐隆、万邦来朝之机,即将变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