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窗外是雨后特有的灰蒙蒙。
周亚醒了。
她不是被光吵醒的,也不是被声音惊扰,而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身侧的床垫陷下去一小块,贴着她后背的地方,有一个持续不断的热源。
很安分,只是存在着,像个小暖炉。
周亚的身体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地就要翻身做出防御姿态。
但随即,昨晚的记忆回笼,她僵硬的肌肉又慢慢松弛下来。
台风。
昨晚半夜,风刮得像鬼哭狼嚎,冰冷的雨水混着狂风倒灌进来。
当时她从床上起来,第一反应是去看阮小白。
那小鬼被吓得抱着湿透的被子,在黑暗和狂风中缩成一团,脸都白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所以,现在她背后的热源,就是那个小鬼。
周亚缓缓转过头。
阮小白背对着她,整个人蜷缩着,小小的一团,几缕发丝散落在陈旧的枕头上,衬得他后颈的皮肤细腻得像瓷。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绵长,似乎昨晚的惊吓已经完全过去。
大概是觉得冷,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周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
这小鬼长得是真好看。
安静睡着的时候,没了昨日里那股咋咋呼呼的倔气,漂亮得像个橱窗里的人偶,精致,却又因为那平稳的呼吸而显得格外真实。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的睡在同一张床上。
虽然中间还隔着被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打黑拳的时候,面对比她高大强壮的女人,被锁喉,被重击,血流到眼睛里都未曾有过半分退缩。
可现在,只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毫无威胁的睡着的小鬼,她竟然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为了驱散这股莫名的燥意,周亚决定起床。
动作放得极轻,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吵醒身边的人。
她的床板有些老旧,稍一用力就会“嘎吱”作响,她只能用手臂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到床边,双脚才轻轻落了地。
站起身,她回头看了一眼,阮小白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睡得安稳。
周亚松了口气,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屋子里的景象有些狼狈。
那扇破了的窗户用木板和几块砖头临时堵着,但还是有风从缝隙里钻进来。
窗下的地面汪着一滩水,水里还有几片碎玻璃。
阮小白那张折叠床的床垫湿了一半,他自己的被子也搭在床沿,湿漉漉的,估计一时半会儿干不了。
周亚皱了皱眉。
麻烦。
她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先是找到了扫帚和簸箕,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碎玻璃扫到一起,倒进垃圾桶。
然后,她翻出几块吸水还算不错的旧抹布,蹲下身,沉默地擦拭着地上的积水。
她的动作很麻利,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抹布吸饱了水,她就拧干,再擦,来来回回好几次,直到地上的水渍差不多都消失了。
做完这些,她又检查了一下那张湿透的床垫。
她伸手按了按,能挤出水来。
今天肯定是睡不了了。
周亚站起身,走到墙角,把那张折叠床连带着湿床垫一起,费力地搬到了屋子另一侧相对干燥的角落,立起来晾着。
收拾完这一切,天色已经亮了一些。
屋子里恢复了基本的整洁,只是那扇破烂的窗户和立在墙角的湿床,无声地诉说着昨晚的混乱。
周亚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那股不自在的感觉也消散了。
她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一口气喝完,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回过头,再次看向床上。
阮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变成了仰躺的姿势。
这下,他的脸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她的视线里。
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他的嘴角微微翘着,脸上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满足。
鼻梁高挺,嘴唇的颜色很淡,形状却很好看。
周亚就这么站着,看了他一会儿。
这个昨天还嚷嚷着要练八块腹肌,结果一个俯卧撑都做不标准就脸刹在地的家伙,现在睡得像个天使。
周亚的嘴角,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非常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她这地方不行。
自己在哪不是睡。
可身边多了这么个小鬼,就不行了。
他太娇嫩,也太干净,不该跟她一起窝在这种地方,担惊受怕。
周亚无声地扯了下嘴角,像是在嘲笑自己。
真是疯了。
为了这个捡来的小鬼,她都快不是自己了。
她爸妈都没这么管过她,她倒好,上赶着给别人当爹当妈。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小白的鼻子先醒了过来。
一股很淡的,米粥熬煮后的香气,混着一点点油脂的焦香,正一下一下地往他鼻子里钻。
他眼皮动了动,挣扎着睁开眼。
天光已经大亮,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灰白。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地上的水和碎玻璃都不见了,那张湿透的床也被立在墙角。
周亚就坐在不远处的桌边,背对着他,正在吃东西。
她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短发还有些湿,应该是去公共水房冲了个澡。
阮小白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盖的被子还是周亚的,带着一股干燥、安心的味道。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昨晚后半夜,他睡得特别沉,一次都没醒。
“姐姐?”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嗓子有点哑。
周亚的动作顿住,回过头看他。
“醒了?”
“嗯。”
阮小白掀开被子下床,脚一沾地,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
他赶紧缩回来,在床边找到了自己的拖鞋穿上。
“桌上有吃的,自己盛。”
周亚说完,就转回去继续吃她的早饭。
桌上摆着一锅白粥,旁边的小碟子里是两个刚煎好的荷包蛋,蛋黄还是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