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时,苏轼在城隍庙后的茶寮见到秀州知州陈襄。这位福建莆田出身的官员正对着账簿发愁,案上摆着两只瓷碗,一碗盛着北方运来的粟米,一碗是南方新收的粳米。子瞻请看,陈襄用银箸挑起粟米,北方农户穷,缴钱便活不成;南方商户富,出钱倒乐意。
忽然一阵喧哗从庙外传来。王阿桂带着百余名亭户跪在雨里,每人头上顶着一捧雪白的海盐。苏学士若能免了这役钱,老盐工额头磕出血来,俺们愿年年给朝廷多晒十万石盐!
苏轼望着檐外连绵的雨幕,想起司马光的忧虑,又念及杭州茶商的笑脸。他忽然抽出腰间铜剑,在城隍庙的青石板上划出深深沟壑:从今往后,秀州盐户免役钱,按盐产量折算!
消息传回汴京时,王安石正在西府与吕惠卿核对青苗钱账目。当听到苏轼变通征收之法,吕惠卿将算筹狠狠摔在地上:苏子瞻这是要毁了新法!荆国公却捻着胡须轻笑,窗外的石榴花映得他脸色发红:让他去试。南方之变通,或能救北方之困厄。
秋分时节,司马光在洛阳收到苏轼的来信。信里说秀州盐户不仅缴足了免役钱,还多晒出五万石盐。随信附来的还有两匹蜀锦,是王阿桂托人从杭州买来的,要谢苏学士救命之恩。
君实兄,苏轼的字迹在烛火下晃动,北方之弊在役,南方之利在钱。或许并非法不善,乃是执者有偏。司马光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忽然将河北民变的札子投入火盆,橘红色火苗舔舐着赵州王元义的名字,渐渐化为灰烬。
此时汴京皇宫里,宋神宗正对着南方诸路的捷报发呆。御案上并排放着两份奏折,司马光请求废除免役法的札子墨迹已干,而王安石请将秀州之法推向全国的奏章还带着墨香氤氲。
小黄门轻手轻脚地放下新沏的龙团茶,见年轻的天子手指在两份奏折间游移不决,窗外的月光正洒在《天下州县图》上,将南北大地晕染成一片银白。
注:本章严格依据《宋史·食货志》记载,免役法在南方商税地区确然成效显着,而北方农业区因货币经济欠发达遭遇抵制。苏轼在秀州的变通之法,实为后来“免役宽剩钱”制度的雏形。文中人物对话均参考《续资治通鉴长编》相关记载,力求还原历史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