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圣地”的路,似乎比来时更长。
破旧的军用卡车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老旧的蒸汽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
何山掌握着方向盘,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时不时地,会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林建业。
这个年轻人正闭目养神,那张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但何山的心,却乱得像一团麻。
他,一个在“铁砧巷”混了半辈子的老机修兵,一个退役了十年的老兵油子,昨天……亲眼目睹了一场“神迹”。
他亲眼看到,这个被帝都上层社会称为“疯子”的年轻少校,是如何走进财政部大楼,又是如何在短短一个黄昏之内,让那个传说中的“财神爷”魏征,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在那张“废纸”汇票上签了字。
那不是“恳求”,不是“贿赂”。
何山虽然听不清俱乐部屋顶的谈话,但他看到了魏征最后那副“热情洋(yang)溢”的嘴脸,也看到了林建业走出大楼时,那冰冷平静的眼神。
这不是“疯子”。
何山在心底里下了结论。
这是一个……比博格大公那种“明面上的狮子”更可怕的、藏在阴影里的“怪物”。
“头儿。”何山终于忍不住,沙哑地开口,“我们……真的拿到钱了?”
林建业睁开眼,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张汇票。
“是的,老何。五万马克。一分不少。”
“妈的……”何山咧了咧嘴,“我以前在陆军干了二十年,我见过的所有拨款加起来,都没这么多零头。你是怎么……怎么让那个‘财神爷’松口的?”
林建业转头,看着窗外倒退的荒凉丘陵。
“我只是向他展示了一下,这笔‘投资’的‘性价比’。”
“性价比?”
“他恨博格大公的‘战列舰’太贵,而我,”林建业淡淡地说,“我答应帮他‘评估’一下,我们的‘铁盒子’,能有多‘便宜’。”
何山愣住了。他花了足足半分钟,才消化掉这句“政治黑话”里的含义。
他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
“你……你这是在‘玩火’!”何山惊恐地压低声音,“你在利用‘财神爷’去制衡‘亲王’!你疯了!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我们全都消失!”
“他不会的。”林建业的语气平静如水,“因为,他还指望着我,去咬博格一口。”
何山不说话了。他只是死死地抓着方向盘。
他意识到,自己上的,根本不是一艘“流放船”。
这是一艘“贼船”。
……
当卡车重新驶入那两根歪斜的柱子时,祝云山、高平、刘承风三人已经冲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躁和不安。
“头儿!老何!”刘承风第一个冲上来,“怎么样?帝都那帮人……他们没为难你们吧?”
祝云山则死死地盯着林建业的口袋,他的嘴唇在颤抖,他想问,却又不敢问。
林建业没有说话。他跳下卡车,径直走向那间灯火通明的“圣殿”——机修库。
四人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机修库里,那台被拆解的v8发动机,在电灯下泛着冰冷的油光。
林建业走到工作台前,将那张签了字的汇票,展开,平铺在了发动机的缸体旁边。
祝云山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他看到了汇票背面,那个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能看到的、财政大臣魏征的“花体”签名。
“……成了?”祝云山的声音,细若蚊蝇。
“成了。”林建业回答。
“五万!五万!!”刘承风看清了汇票,他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高平,“高平!我们有钱了!我们有钱了!!”
高平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罕见地抽动了一下。
“磨床……锻锤……电弧炉……”祝云山则像是魔怔了一般,冲向自己那堆图纸,“我马上去改清单!不!我们不用买二手的!我们可以买新的!我们可以……”
“都安静。”
林建业的声音,如同冰水,浇灭了所有的狂喜。
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