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帘,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弦搁下手中的笔,目光落在窗外。
庭院里,五岁的顾阑秋正追着一只翩跹的蝴蝶奔跑。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夏衫,梳着双丫髻,发梢随着她的跑动欢快地跳跃,像两只振翅的鸟儿。银铃般的笑声洒满院落,惊起了枝头假寐的雀鸟。
不过转眼,那个需要他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连米羹都喂得狼狈不堪的奶娃娃,已经长成了这般活泼灵动的小小少女。沈清弦清俊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那笑意抵达眼底,驱散了平日萦绕在他眉宇间的些许清冷与深沉。
五年了。
自那个冬日在小镇集市上找到她,至今已整整五年光阴。这五年,他看着她从襁褓中的婴孩,到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再到如今能跑能跳、识字明理,如同一株备受呵护的幼苗,在这座他亲手打造的桃源田庄里,无忧无虑地抽枝展叶,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清弦哥哥!你看,我抓到啦!”顾阑秋举着一个纱网,兴奋地跑到书房窗下,小脸因奔跑而红扑扑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网里,一只粉白色的蝴蝶正不安地扑闪着翅膀。
沈清弦起身走到窗边,微微俯身,温声道:“意儿真厉害。不过,蝴蝶在外面飞更快乐,我们看一会儿就放它回家,好不好?”
顾阑秋眨着那双酷似其母、清澈灵动的眼睛,看了看网中的蝴蝶,又看了看沈清弦,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意儿听哥哥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纱网,蝴蝶振翅高飞,很快消失在湛蓝的天际。她仰着头,目光追随着那抹自由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满足地拍拍手。
“哥哥,你在写什么呀?”她扒着窗台,踮起脚尖,好奇地往书案上张望。
“在记账。”沈清弦拿起桌上刚刚整理好的册子,简单翻了翻。上面记录的不仅是田庄收支,更有这五年来,她成长的点点滴滴——何时会叫第一声“哥哥”,何时学会走路,何时识得第一个字,喜欢吃什么,害怕什么……琐碎寻常,却是他两世为人,最珍贵的宝藏。这些记录,旁边还有墨尘定期送来的、关于京城动向和顾家冤案调查进展的密报,一明一暗,共同构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
“哦。”顾阑秋对枯燥的账本显然兴趣不大,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墙角新开出的一丛月季吸引,“哥哥,花儿开得真好看!像婉音姐姐上次穿的裙子颜色!”
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沈清弦心中柔软一片。这五年,他倾尽所有耐心与温柔,为她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只愿将这童稚韶光尽可能延长。他教她识字,给她讲有趣的故事,带她放纸鸢,陪她度过每一次病痛……他扮演着兄长、师长、守护者的角色,克制而谨慎地将那份源于前世的汹涌爱意,深藏在无微不至的关怀之下。
然而,时光从不为任何人停留。意儿一天天长大,她不再满足于方寸庄园的天地,她的聪慧让她开始思考更多,她的善良让她本能地关切身边的不公。王霸的刁难、柳芸娘的阴谋,乃至不久前墨尘带回的关于高嵩加大探查力度和谢寻舟即将途经此地的消息,都像水面下涌动的暗流,提醒着沈清弦,平静的日子终将过去。
童稚的、需要他全方位庇护的时光,即将告一段落。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沈清弦的心头。有欣慰,他的意儿健康快乐地长大了;有不舍,那个完全依赖他的小团子即将走向更广阔的世界;更有隐隐的忧虑,前路的挑战只会更加艰巨,他能否始终护她周全,能否在她逐渐明晰的心智面前,继续完美地隐藏自己那份不合时宜的情感?
“清弦哥哥?”顾阑秋敏感地察觉到他的走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意儿又吵到你看书了?”她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歉意。
沈清弦瞬间回神,压下心绪,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轻柔:“没有。意儿很乖。”他顿了顿,看着女孩那双纯净的眼眸,声音愈发温和,“意儿,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喜欢呀!”顾阑秋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有清弦哥哥,有顾伯伯、徐嬷嬷、青黛,还有春桃妹妹,黑风也跑得越来越快了!庄子里有吃不完的好吃的,听不完的故事!意儿最喜欢这里了!”
她的快乐如此简单而纯粹,感染着沈清弦。但紧接着,她又歪着头,补充了一句:“不过,婉音姐姐说,外面有更大的城,有好多好多人,还有大海和高山……意儿也想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