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考量取代。“谢将军那日演示的骑射,讲究的是一往无前的锐气与精准。那是沙场搏杀之术,大开大合,自是不同。”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客观评述,“但武学之道,包罗万象。刚猛迅捷是一种美,柔韧绵长亦是另一种境界。你需兼收并蓄,方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
顾阑秋似懂非懂,但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她隐约觉得,清弦哥哥今日的严格,似乎与那日谢寻舟的校场英姿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但她年纪尚小,还无法完全理解这其中缠绕的复杂心绪,只当是哥哥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阑秋的武课内容明显加重。不仅基础练习的量和精度要求提升,沈清弦还开始传授她一些更为精妙的身法和运劲技巧,这些显然超出了强身健体的范畴,更偏向于实战应用。有时,他甚至会亲自下场,与她进行简单的喂招切磋。
在切磋中,顾阑秋才真正见识到沈清弦深藏不露的实力。他仅用与她相当的力气和速度,却总能以最巧妙的角度化解她的攻势,或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轻轻点中她的破绽。那种举重若轻、料敌机先的掌控力,与谢寻舟阳光下挥洒汗水的阳刚豪迈截然不同,是一种内敛到极致、却更令人心惊的强大。
顾阑秋每次被“击败”,非但不气馁,反而兴致勃勃,缠着沈清弦追问缘由。沈清弦便会耐心讲解其中关窍,从发力原理到心理博弈,深入浅出,让顾阑秋受益匪浅,对武学的兴趣也愈发浓厚。
这日午后,顾阑秋刚结束一场颇为耗费心神的棋艺课,正揉着发酸的手指,沈清弦便道:“时辰尚早,去马厩看看黑风吧。多日未骑乘,莫要生疏了。”
顾阑秋眼睛一亮,立刻将疲惫抛到脑后,雀跃地跟着沈清弦往马厩走去。
黑风如今已是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通体乌黑油亮,唯有四蹄雪白,名曰“踏雪”。它见到顾阑秋,亲热地打了个响鼻,用大头蹭了蹭她的手掌。
沈清弦亲自为黑风备好鞍辔,检查无误后,才对顾阑秋道:“今日不跑远,就在庄后那片草坡练习控马。记住我昨日教你的,重心下沉,缰绳非是死力拉扯,而是与马儿沟通的桥梁。”
顾阑秋利落地翻身上马,手握缰绳,深吸一口气。她按照沈清弦的指导,放松身体,尝试用腿部和重心的细微变化来引导黑风。起初还有些生涩,但在沈清弦沉稳的目光注视下,她渐渐找到了感觉。黑风似乎也明白小主人的意图,配合着她做出转弯、加速、缓行等动作。
夕阳将人影拉得长长的,草坡上,少女红衣白马,身姿矫健,笑容明媚如霞光。沈清弦站在坡下,静静地看着,目光深邃。
青黛在一旁捧着水囊和汗巾,小声对徐嬷嬷笑道:“嬷嬷您看,小姐骑马的样子真好看!比上回在校场看那些军爷骑马也不差呢!”
徐嬷嬷面容依旧严肃,眼底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低声道:“小姐天资好,公子爷教得也用心。”她目光扫过坡下那道清瘦却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影,心中暗叹。这位小主子,对意儿小姐的用心,早已超出了寻常兄长的范畴。那份隐藏在严格教导下的深切关怀与……某种不容他人觊觎的守护欲,她这把年纪的人,又如何看不出来?
练习结束,顾阑秋小脸通红,额发被汗水沾湿,却兴奋地跑到沈清弦面前,仰头问:“清弦哥哥,我今天骑得怎么样?”
沈清弦抬手,用袖角轻轻拭去她鼻尖的汗珠,动作自然而温柔。“进步很大。”他顿了顿,补充道,“假以时日,定能超过许多人。”
他未指明“许多人”是谁,但顾阑秋却自动联想到了那日校场上骑术精湛的谢寻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被认可的巨大喜悦,用力点头:“嗯!我会更加努力的!”
看着她又跑去跟黑风亲热说话的身影,沈清弦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谢寻舟的骑射固然英武,但那更多的是力量与技巧的展现。而他所要教给意儿的,是更深层次的“御”之道——人马合一,心念相通。这并非为了与人争强斗胜,而是希望有朝一日,若遇险情,她能凭借此技更好地保护自己,甚至……与他并肩。
这种“较量”,无关嫉妒,而是源于更深沉的守护之心,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不愿被他人比下去的男子气性。风拂过他的衣袂,带来青草的香气。他知道,这场“暗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绝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