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园的惊魂余波,并未随着萧寒被押走而立刻消散。学子们被师长们匆忙集结,安抚,然后分批护送回各自住处。顾阑秋被苏婉音和林清荷紧紧搀扶着,随着人流往外走。她脸色依旧苍白,指尖冰凉,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杀机、墨尘嘴角刺目的鲜血、暗卫倒地的身影,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不是没见过风波,从柳芸娘的糖人到灯会的暗算,但那些与今日这般纯粹、凌厉的刺杀相比,都显得小儿科了。那是真正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才能散发出的杀气。
回到州府为学子们准备的临时寓所,学堂的管事嬷嬷早已得了消息,忙不迭地请医女来看视受惊的小姐们。医女为顾阑秋诊了脉,开了安神定惊的汤药。青黛红着眼圈,手脚麻利地去煎药。苏婉音和林清荷陪在顾阑秋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试图宽慰她,但她们自己的声音里也带着未曾完全平息的颤抖。
顾阑秋强迫自己喝下那碗苦涩的汤药,对好友们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没事,只是……只是有些后怕。连累你们也受惊了。”她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低了下去,“不知道……墨尘叔叔的伤怎么样了……”
她的话音刚落,寓所外院似乎传来一阵轻微却不容忽视的骚动,夹杂着马蹄声戛然而止的嘶鸣,以及守门婆子略带惊慌的询问声。这声音在惊魂初定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婉音和林清荷对视一眼,都有些警惕地站起身。顾阑秋的心却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趿拉着鞋子就朝房门走去。
“阑秋,你去哪儿?”苏婉音连忙拉住她。
“我……我好像听到……”顾阑秋的话没能说完。
房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夜风的微凉,踏入了灯火摇曳的室内。
来人身形尚显少年的清瘦,却已初具挺拔之姿。他穿着一身寻常的月白棉布长衫,风尘仆仆,发丝被夜风吹得略显凌乱,几缕沾湿的墨发贴在光洁的额角,显然是疾驰而至。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凤眼,此刻却如同浸了寒星的深潭,深邃、锐利,又翻涌着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焦灼与担忧。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精准地锁定了站在床榻边、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的顾阑秋。
是沈清弦!
他竟在这深夜,从百里之外的小镇,赶到了州府!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苏婉音和林清荷识趣地松开了手,悄悄退后一步,将空间留给这对并非兄妹却胜似兄妹的“兄妹”。
顾阑秋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白日里的惊恐、委屈、后怕,所有强装出来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鼻尖一酸,视线迅速模糊,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清弦几步跨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沾染的夜露与尘土的气息,以及那丝独属于他的、清冽如竹的淡香。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逡巡,仿佛要确认她是否真的完好无损。当他看到她眼中蓄满的、将落未落的泪水,以及那强忍惊惧微微颤抖的唇瓣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分寸,什么“兄长”的身份,什么刻意的保持距离。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克制,在得知她遇险的那一刻起,就已摇摇欲坠。此刻,亲眼见到她这般脆弱惊惶的模样,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轻拍她的头顶,也不是扶住她的肩膀,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将她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拥入了怀中。
顾阑秋的脸颊撞上他微凉的衣襟,感受到他胸腔内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终于彻底碎裂。温热的泪水瞬间决堤,浸湿了他的衣衫。她没有出声,只是肩膀微微抽动,无声地宣泄着积压的恐惧与委屈。
沈清弦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她完全护在自己的怀抱里。他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儿的颤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沉甸甸的心疼和滔天的怒意。他低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别怕,意儿……我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像是最有效的安抚剂。顾阑秋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仿佛漂泊的小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他腰侧的衣服,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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