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寓所内烛火摇曳,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顾阑秋伏在沈清弦怀中,最初的惊惧与委屈随着泪水慢慢宣泄出来,情绪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内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衣衫下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少年身躯传来的温度。这个拥抱,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兄长式的安抚,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占有性和保护欲,让她心悸,又贪恋这份安全感。
沈清弦没有立刻松开她。他下颌轻抵着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少女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泪水的咸涩。前世失去她的巨大恐慌犹在心头盘旋,唯有紧紧拥抱着这具温暖鲜活的身体,才能稍稍驱散那刻骨的寒意。他闭着眼,感受着怀中人的依赖,心中浪潮翻涌。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然逾矩,超越了“兄长”的界限,但在生死危机面前,那些刻意维持的距离和克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良久,直到感觉到顾阑秋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沈清弦才稍稍松开手臂,但仍扶着她单薄的肩膀,低头审视她的脸色。烛光下,她哭过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墨玉,清澈见底,带着点红晕,比起方才的苍白,多了几分生气。
“感觉好些了吗?”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但比往常更低哑些,带着未散尽的余悸。
顾阑秋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声音细若蚊蚋:“嗯……好多了。谢谢清弦哥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沈清弦轻轻叹了口气,扶她在床沿坐稳,自己则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喝点水,定定神。”
顾阑秋接过水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确实让她感觉更踏实了些。她偷偷抬眼打量沈清弦,见他虽面容疲惫,风尘仆仆,但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深邃,只是那深邃之下,似乎藏着比以往更沉重的东西。
沈清弦在她身旁的凳子上重新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意儿,把今天在沁芳园发生的所有细节,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尤其是关于那个刺客的。”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顾阑秋放下水杯,努力回忆着,将如何进入园子,如何与苏婉音、林清荷游玩,如何在假山石林附近遇到骚动,以及那电光石火间感受到的杀机、墨尘如何出现、与刺客如何搏斗、刺客的样貌和武功路数……一一道来。她尽量客观描述,但说到刺客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和凌厉的杀招时,仍忍不住微微颤抖。
沈清弦静静地听着,面上波澜不惊,唯有在听到墨尘为保护她而受伤,以及刺客最后那搏命一击时,眸色骤然转冷,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收紧。待顾阑秋说完,他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此人名叫萧寒,是高嵩麾下最顶尖的杀手之一,精于暗杀,心狠手辣,且对高嵩极为忠心。”他直接点明了刺客的身份和来历,不再像以往那样对她过多隐瞒黑暗面,“他此次目标明确,就是你。这说明高嵩已经不再满足于试探和监视,他想要彻底铲除后患。”
顾阑秋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沈清弦证实,心还是猛地一沉。她抬起眼,眼中带着困惑与愤懑:“就因为我是顾家后人?就因为我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他就可以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吗?”她想起那些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暗卫,想起墨尘嘴角的血迹,一股怒火在胸中升腾。
沈清弦看着她眼中燃起的火光,心中既欣慰又酸楚。欣慰的是,她并非一味害怕,更有正义的愤怒;酸楚的是,她本应在无忧无虑的年华,却要被迫面对这些肮脏的阴谋与杀戮。
“权力的欲望会吞噬人性。”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冷冽,“高嵩身居高位,结党营私,构陷忠良,顾家案只是他累累罪行中的一桩。他害怕真相大白,所以任何可能的威胁,他都会不择手段地清除。”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顾阑秋,“而且,意儿,你的才华和名声,恐怕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可能成为顾家平反象征的、才华出众的孤女,对他而言,威胁更大。”
顾阑秋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展露头角,竟也会成为招致杀身之祸的原因。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所以……就算我们想安稳度日,他也不会放过我们,是吗?”
“是。”沈清弦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粉饰的意味,“从他派出萧寒这一刻起,就意味着和平的假象已经被彻底撕破。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退缩和忍让,只会换来更疯狂的攻击。”
他的话语像重锤敲在顾阑秋心上,让她彻底认清了眼下的局势。不再是乡下田庄的小打小闹,也不是学堂里的口舌之争,而是真正涉及生死、牵连甚广的残酷博弈。
“那……我们该怎么办?”顾阑秋望向沈清弦,眼中虽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依赖和信任。在她心里,她的清弦哥哥总是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