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在临窗而坐的沈清弦身上。他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里行间,而是投向窗外渐次苏醒的州府街景。昨日抵达时的风尘已然洗去,换上了一身月白细棉布长衫,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虽仍是少年模样,但那通身的气度,却已与这小小的客房格格不入,仿佛一方璞玉,即便置于凡尘,亦难掩其华。
顾阑秋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经过一夜安睡,昨日的惊惧已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只要“清弦哥哥”在,似乎再大的风浪,也变得不足为惧。
“醒了?”沈清弦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眉眼间的凝重在看到她时化作清浅的温柔,“可还觉得害怕?”
顾阑秋摇摇头,赤着脚跳下床榻,跑到他身边,很自然地挨着他坐下:“有清弦哥哥在,意儿不怕。”她仰起脸,好奇地问,“我们今日要做什么?还回学堂吗?”
沈清弦将温热的茶水推到她面前,沉吟片刻道:“学堂自然要回,但在此之前,我们需以新的身份,在这州府稍稍露面。”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日起,我不仅是你的‘清弦哥哥’,更是你的启蒙先生。而你,是顾家小姐,才华初显,需得有自己的社交圈层。”
顾阑秋聪慧,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清弦哥哥这是要由暗转明,不再仅仅隐于幕后遥控,而是要亲自走到台前,为她撑起一片更为稳固的天空。同时,也是让她更快地融入州府,建立自己的人脉和声望,为将来可能的风雨做准备。
“意儿明白。”她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好好跟着清弦哥哥……不,是跟着先生学习的。”
沈清弦眼中掠过一丝赞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先用早膳。稍后,我们先去拜访宋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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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衙门的后堂,宋知府看着联袂而来的沈清弦与顾阑秋,尤其是走在前面那位年仅十余岁的“沈先生”,心中那份自上次小镇一别便萦绕不去的惊诧,再次翻涌起来。
眼前的少年,身量未足,面容尚带稚气,但那双凤眼深邃如古井,沉静得不见底。他步履从容,行礼问安的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甚至比许多世家子弟更显雍容气度。而他身旁的顾阑秋,经过昨日风波,小脸虽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仪态落落大方,不见丝毫畏缩,显然被教养得极好。
“沈……公子,顾小姐,快请坐。”宋知府收敛心神,客气地招呼。他早已接到线报,知晓昨日游园惊魂一事,对沈清弦能及时出现并化解危机(虽详情未知)更是高看一眼。
“多谢大人。”沈清弦安然入座,语气不卑不亢,“昨日舍妹受惊,多谢大人关怀。今日特来拜会,一是感谢,二是晚辈既已来州府暂住,于情于理,都该来向大人问安。”
他话语得体,将拜访的理由归结为礼节,既全了宋知府的颜面,又不显突兀。
宋知府捋须笑道:“沈公子客气了。顾小姐才名,本官早有耳闻,昨日受惊,实乃不幸。如今有沈公子在身边看顾,想必再无大碍。”他话锋一转,试探道,“听闻沈公子乃是顾小姐的启蒙师长,真是年轻有为。不知公子师从哪位大儒?”
沈清弦早已备好说辞,从容应对:“家学渊源,祖上曾出过几位读书人,晚辈不过承袭些许皮毛,不敢妄称师从。教导舍妹,亦是因材施教,引导为主,谈不上什么学问。”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未透露具体来历,又谦逊有礼,反而更显得深不可测。
宋知府心中暗自称奇,便又将话题引向经史子集、时政民生。他本有意考较,却不料沈清弦无论谈及何种话题,皆能引经据典,见解独到,往往三言两语便能切中要害,其眼光之犀利、格局之宏大,远非寻常少年乃至一般儒生可比。尤其谈到近期江南漕运的一桩棘手难题时,沈清弦寥寥数语,竟点出了一个连宋知府都未曾想到的关窍,令他茅塞顿开。
一番交谈下来,宋知府已是心潮澎湃,再看沈清弦时,眼中已没了最初的审视,只剩下满满的惊叹与折服。这哪里是个孩童?分明是位胸有丘壑、腹藏乾坤的隐士高人!只是不知为何,会以如此年幼的面貌现世。
“沈公子大才!”宋知府由衷赞道,“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
沈清弦微微欠身:“大人过誉。晚辈只愿守护舍妹平安喜乐,于愿足矣。”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宋知府却听出了其中的分量。联想到顾阑秋的身世可能牵扯的旧案,他心中了然,对这对“兄妹”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同情与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