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落座,侍女重新奉上热茶。谢寻舟爽朗一笑,直接说明来意:“不瞒沈先生,谢某此次是奉旨回京述职,途径州府,听闻顾小姐在此求学,想起昔日曾有一面之缘,加之家父与顾家旧日也有些许渊源,故而特来拜会,聊表问候。”他话语坦诚,提及顾家旧谊,更是显得光明正大。
就在这时,得到通传的顾阑秋也来到了花厅。她已换下了家常便服,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发间依旧簪着那支白玉簪,步履轻盈,仪态端庄。及笄之后的她,如同一朵渐次绽放的芙蕖,清丽之中透出几分明艳,眉眼间的灵动狡黠被一种初长成的娴静稍稍掩盖,却更添风致。
“谢将军。”顾阑秋敛衽一礼,声音清脆,“不知将军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谢寻舟闻声望去,眼中瞬间掠过毫不掩饰的惊艳。几年前那个骑在小马驹上、带着几分倔强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风华初绽。她身上既有将门之后的飒爽之气,又不失书香浸润的温雅,两种气质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
“顾小姐不必多礼。”谢寻舟起身,笑容愈发灿烂,“是谢某唐突了。几年不见,顾小姐风采更胜往昔,险些让人不敢相认了。”他的赞美直白而热烈,带着军人不拐弯抹角的爽快。
顾阑秋微微颔首,唇边带着得体的笑意:“将军谬赞了。听闻将军在边关屡立奇功,威震敌胆,才是真正令人钦佩。”她的话语落落大方,目光清澈,并无寻常闺阁女子见到陌生男子的羞怯,只有对一位建功立业将军的真诚敬仰。
然而,这真诚的敬仰,落在一直静静旁观的沈清弦眼中,却让他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微澜。他看着谢寻舟那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看着顾阑秋应对自如的从容姿态,一种莫名的情绪悄然滋生。那是一种混合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以及一种领地可能被觊觎的、极淡的不适。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节,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仿佛眼前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寒暄。
“顾小姐过奖了,保家卫国,乃是军人之本分。”谢寻舟笑着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沈清弦,“倒是沈先生,年纪轻轻,便能将顾小姐教导得如此出色,实在令人惊叹。不知先生师承何处?”他看似随意地问起,实则带着探究。这个气质非凡的“沈先生”,如同一个谜团,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沈清弦放下茶盏,迎上谢寻舟探究的目光,淡淡一笑,避重就轻:“谢将军过誉了。阑秋天资聪颖,清弦不过是从旁引导,谈不上教导。至于师承,山野之人,不足挂齿。”他四两拨千斤,将话题轻轻带过,既维护了顾阑秋,又守住了自己的秘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花厅内的气氛,表面上客气融洽,暗地里却涌动着一丝微妙的张力。谢寻舟的阳光坦荡,沈清弦的内敛深沉,顾阑秋的聪慧得体,三人之间,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织就。窗外月色依旧明亮,却似乎再也照不进这暗流初涌的厅堂。
谢寻舟的意外到访,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仅打破了夜的宁静,更在两人刚刚经历过月下谈心、情感微妙升温的时刻,投下了一道变量不明的影子。沈清弦知道,从这一刻起,某些他一直刻意维持的平衡,或许将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