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愣，抬头警惕地看向墨尘，又望了望那辆看似普通却透着不凡的马车，车窗帘幕垂下，看不清内里。他并没有立即去接银子，而是沉声道：“无功不受禄。老朽虽贫，尚能自食其力。”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轻视的硬气。
马车内，顾阑秋听到这声音，心头那抹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她忍不住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恰在此时，那老者似乎心有所感，也朝马车这边望来。他的目光越过墨尘，落在了顾阑秋露出帘外的半张脸上。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老者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大，死死地盯着顾阑秋的脸庞，尤其是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的幻影。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狂喜，以及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巨大悲痛。
“大……大小姐？”他几乎是无声地嗫嚅出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带着撕裂般的痛苦。
顾阑秋被他眼中汹涌的情绪震慑，下意识地放下了车帘，心脏怦怦直跳。那声“大小姐”……是在叫她吗？为什么那老者的眼神，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他誓死效忠、却已天人永隔的人？
沈清弦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握紧了顾阑秋微凉的手，对窗外的墨尘使了个眼色。墨尘会意，不再多言，将银子塞进老者手中，低声道：“故人依稀，珍重。”说完，便转身回到马车边。
车夫轻轻挥动马鞭，马车再次启动，缓缓驶离。
那老者依旧僵立在原地，握着那锭银子，如同握着一块烙铁。他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任由浑浊的老泪爬满沟壑纵横的脸颊。像，太像了！那眉眼，那神韵，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和逝去的大将军夫人年轻时一模一样！可是……大小姐她……早就随着顾家满门……这怎么可能？难道是苍天开眼，留下了顾家的一点血脉？
巨大的冲击和混乱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向那家“清源茶舍”，他需要找个地方冷静，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茶舍里那些多年的老伙计，能知道些什么？
马车里，顾阑秋靠在沈清弦肩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清弦哥哥，”她轻声问，带着困惑，“那位老人家……他好像认识我？他叫我……大小姐？”
沈清弦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透过车窗，望向巍峨的皇城方向，语气深沉而温柔：“京城之地，故人旧事众多。或许，他只是认错了人。不过意儿，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想起什么，都有我在。”
他心中明了，这并非简单的认错。这意外的邂逅，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必将激起更大的涟漪。顾家忠魂未远，这京城的风云，因他们的到来，即将真正拉开序幕。而意儿的身世之谜，也将在这些“故人依稀”的线索中，一步步揭开面纱。
顾阑秋依偎着他，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那份因陌生环境而产生的惶惑渐渐被一种坚定的力量取代。无论前方有多少迷雾，有多少“故人依稀”的谜团，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在，她便有无尽的勇气去面对。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轱辘声声，载着他们，驶向那座早已备好的宅院，也驶向一段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街角茶楼的招牌在余光中一闪而过，而那老兵悲恸而震惊的眼神，却已深深烙印在顾阑秋的心底，成为她京城记忆中，无法磨灭的第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