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沈清辞再次踏入“娴雅堂”那熟悉的园林。暮色四合,廊下的宫灯次第亮起,在青石板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他穿过月洞门,走向精舍区,远远便听见王瀚那特有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清脆嗓音,只是今日,那声音里似乎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甜腻和……有恃无恐。
“妈妈~您就放心吧!我在这儿跟赵姐、小辞哥学得可认真了!容嬷嬷都夸我进步快呢!”
妈妈?沈清辞脚步微顿。王瀚的生母早已过世,他口中的“妈妈”,只可能是那位如今执掌王家的继母——传闻中手腕凌厉、作风大胆的贵妇,柳凤眠。
沈清辞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隐在一丛茂密的湘妃竹后,循声望去。
只见精舍前的石阶上,王瀚正依偎在一个女子怀中。那女子背对着沈清辞,身段高挑丰腴,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墨绿色丝绒长裙,外罩同色系貂绒披肩,乌黑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仅用一支碧玉簪子固定,通身的气派华贵逼人,却又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从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这便是柳凤眠了。
此刻,柳凤眠正微微侧头,看着怀里的王瀚,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却又深不见底的笑容。她伸手,指尖染着鲜红的蔻丹,轻轻拂过王瀚额前的碎发,动作亲昵得近乎狎昵。
“瀚瀚懂事,妈妈就放心了。”柳凤眠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种成熟的韵味,语气温柔,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在这里缺什么,想要什么,直接给妈妈打电话,天大的事,妈妈也立马给你办妥帖。”这话语里的纵容与能量,令人心惊。
王瀚仰起脸,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眼神清澈无辜,嘴里却说着惊世骇俗的话:“妈妈最好了!其实……其实也没什么缺的,就是……”他故作扭捏地低下头,声音压低了些,却足够让不远处的沈清辞听清,“就是我看赵姐和小辞哥……她们贴身的……小衣服,都是特别好看的女士款式……我……我还穿着以前的……丑死了……”
柳凤眠闻言,非但没有丝毫诧异,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几分了然和戏谑:“傻孩子,就为这个?”她用手点了点王瀚的鼻尖,“妈妈还能亏待了你不成?这次给你带来的箱子里,从里到外,全是按最新款式、最好的料子置办的。蕾丝的、真丝的、性感的、可爱的……应有尽有,保准比你那些‘同学’的还漂亮。”她特意加重了“同学”二字,语气玩味。
王瀚眼睛瞬间亮了,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紧紧抱住柳凤眠的腰,把脸埋在她昂贵的貂绒披肩上蹭了蹭:“谢谢妈妈!妈妈最好啦!”他抬起头,眼珠一转,忽然用一种半开玩笑、半是试探的语气,笑嘻嘻地说:“妈妈……其实……我觉得我那儿……本来也不大,穿女式的……可能还更合适些呢?嘿嘿……”
这话语里的暗示和自轻,让暗处的沈清辞心头猛地一缩!王瀚竟然……竟然如此自然地在继母面前,用这种轻佻的语气谈论自己最私密的生理特征,甚至带着一种……献媚般的自贬?
柳凤眠听了,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深邃了几分。她轻轻拍了拍王瀚的背,语气依旧宠溺,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冷意:“胡说八道。大小都是妈妈的孩子。只要你乖乖的,听妈妈的话,妈妈自然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你做最快活的小公主。”她的话,既像是安抚,又像是……一种带着条件的承诺和警告。
“嗯!瀚瀚最听妈妈的话了!”王瀚用力点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光彩。
“好了,妈妈还有事,得先走了。”柳凤眠松开王瀚,替他理了理衣领,动作细致,“你在这里安心学习,好好听嬷嬷和……你那些‘姐姐’们的话。等毕业了,妈妈亲自来接你。”她在“毕业”和“接你”上微微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
“知道啦!妈妈再见!”王瀚乖巧地挥手。
柳凤眠最后深深看了王瀚一眼,转身,在两名沉默女佣的簇拥下,款款离去。她的背影挺拔优雅,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沈清辞屏住呼吸,直到那抹墨绿色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才缓缓从竹丛后走出。
王瀚还站在原地,望着柳凤眠离去的方向,脸上的天真烂漫和撒娇神态,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他转过身,看向走来的沈清辞,脸上没有了惯常的嬉笑,眼神平静得近乎……空洞。那是一种看透了世事繁华、也看透了自己命运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