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国公府的新生,如同一个鲜明的信号,标志着帝国朝堂旧时代的彻底终结与新时代的开启。秦灼及其核心党羽的覆灭,带来的是大规模的权力洗牌与清算。三司会审以惊人的效率推进着,一桩桩陈年旧案被翻出,一条条罪状被理清,曾经依附于秦灼这棵大树的猢狲们,或下狱,或罢黜,或流放,帝都的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在这股席卷朝野的清算风暴中,谢珩的判决,也终于下来了。
他身为禁军副统领,位高权重,却与秦灼幕僚私下勾连,更在金銮殿上公然诬告忠良,虽最终未造成实质性伤害,且有其被胁迫的成分,但其行径已严重触犯国法,动摇朝纲。念其并非主谋,且有末路幡然(指其最终未能完整实施诬告并精神崩溃),免其死罪,判流放三千里,至北境苦寒之地服苦役,遇赦不赦。
判决下达,昔日风光无限的禁军副统领,转眼已成待罪之囚。
就在押解出京的前一日,狱卒传来消息,谢珩在狱中提出请求,想见忠国公沈清言一面。
收到这个消息时,沈清言正在文渊阁内翻阅着积压的卷宗,初步熟悉着内阁机务。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笔,对前来禀报的侍卫淡淡说了一句:“备车,去天牢。”
他没有告知萧绝,这是他个人与谢珩之间的恩怨,需要他自己去了结。
帝都的天牢,位于皇城西南角,阴暗潮湿,空气中永远混杂着霉味、血污和绝望的气息。沈清言在一名狱卒的引导下,穿过层层铁栅,走到了关押重犯的深处。在一间独立的、还算干净的囚室前,狱卒打开了牢门上的小窗,躬身退到远处等候。
沈清言站在牢门外,透过那小窗,看到了里面的谢珩。
不过短短十余日,那个曾经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与才情的禁军副统领,已然彻底变了模样。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散乱地披着,夹杂着不少灰白,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爆皮,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他蜷缩在铺着干草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听到动静,才迟缓地、机械般地转过头来。
当他看清窗外站着的是沈清言时,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有羞愧,有悔恨,有恐惧,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清……清言……”他挣扎着,手脚上的镣铐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踉跄着扑到门边,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铁栅,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你……你来了……”
沈清言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与自己同科进士、一度也曾诗酒唱和、最终却走上歧路的“故人”。他的内心并无快意,只有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与复杂。
“你找我,何事?”沈清言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谢珩贪婪地看着他身上那象征着尊荣的国公常服,看着他脸上那份历经磨难后沉淀下来的从容与气度,再对比自身阶下之囚的狼狈,巨大的落差让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混着脸上的污浊淌了下来。
“我……错了……”他哽咽着,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清言……我真的……错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语无伦次地诉说着:
“当年……当年我嫉妒你……家世才学皆在我之上……入了翰林,前程似锦……而我,虽在禁军,却总觉得……低了一头……”
“秦灼……那老贼……他找到我,许我前程,更……更拿住我家族旧事相胁……我,我鬼迷心窍……我害怕……就,就……”
他泣不成声,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镣铐哗啦作响:“我糊涂啊!我被权势蒙了眼,被恐惧摄了魂!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是我……是我咎由自取!我活该!”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沈清言,眼中充满了恳求与卑微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