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中的死寂仿佛被那月白光华冻结。
六名黑衣人如遇天敌,齐齐僵住,手中那淬毒的奇形短刃都微微发颤。为首的血痕面具人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面具下的眼睛闪过惊疑、忌惮,最终化为极深的怨毒与一丝……畏惧。
“月华……你是玉京山的人!”他嘶哑的声音里夹杂着难以置信,“玉京山何时插手观天阁之事?!”
白衣女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静静立在那里,周身清冷的月白光华如薄雾流淌,将巷子里残余的阴冷诡谲气息涤荡一空。她的目光淡淡扫过黑衣人,最终落在那血痕面具上。
“星陨残力,混杂幽冥……你们是‘摘星楼’的余孽。”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判定,“假冒观天阁之名,行鬼祟截杀之举。二十年前青云星变之祸,果然与尔等有关。”
血痕面具人身体剧震,猛地后退一步,厉声道:“休得胡言!撤!”
话音未落,六人动作划一,同时掷出数枚黑色弹丸!弹丸落地即炸,却不是火光与巨响,而是爆开大团浓稠如墨汁的黑雾,瞬间弥漫整条小巷,不仅遮蔽视线,更散发出刺鼻的腥臭,显然有毒!
“闭气!”白衣女子轻斥一声,袖袍拂动,一股柔和的月白光华如清风扫过,将涌向陆然与秦红袖的黑雾驱散大半。
陆然早已闭住呼吸,浩然气运转护体,同时拉住秦红袖急退。待黑雾稍散,巷中已空空如也,六名黑衣人连同地上那几枚被击落的黑钉,皆消失无踪,只留下淡淡的腥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星辰焦灼气息。
危机暂解。
陆然这才感觉到左肩伤口处传来的剧烈麻痹与阴冷刺痛,那幽蓝剧毒正在疯狂侵蚀血肉经脉。他迅速封住伤口周围几处大穴,浩然气汹涌而至,与毒素激烈对抗,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秦红袖也受伤不轻,手臂、肋下添了几道血口,虽未淬毒,但失血加上旧伤牵动,脸色苍白,仍强撑着持枪警戒,目光复杂地看向那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这才缓缓转身,面向陆然二人。面纱轻拂,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觉其气质清绝出尘,如山巅积雪,又如云间冷月,与这污浊纷扰的尘世格格不入。
“陆然?”她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正是在下。”陆然忍着剧痛,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不知姑娘是……”
“我姓月,单名一个泠字。”白衣女子——月泠,目光在陆然肩头伤口停留一瞬,“你中了‘碎星瘴’,此毒以星陨残渣混合九种阴秽之物炼制,专蚀修行者真元根基。寻常手段难解。”
她说着,纤指轻弹,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月白光点飞出,没入陆然左肩伤口。
陆然只觉一股清凉温润、却又沛然莫御的柔和力量涌入,所过之处,那阴冷剧毒的侵蚀之势竟被强行遏制、驱散!月白光点与浩然气并无冲突,反而相辅相成,加速净化着毒素。只是这过程带来更强烈的剧痛,仿佛血肉在被灼烧与冰冻之间反复拉扯,饶是陆然心志坚定,也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忍住。”月泠声音依旧平淡,“你体内至阳之气与此毒相克,净化时痛楚倍增,但亦是彻底拔除的唯一办法。”
秦红袖见状,欲上前搀扶,却被月泠一道平静的目光止住。“他需自行运转功法,配合我的月华之力导引毒素。外人插手,反易生变。”
陆然咬牙点头,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全力引导心田金莲散发出的浩然气,与肩头那股月华之力汇合,共同围剿体内肆虐的“碎星瘴”。金芒与月白交织,在他体表隐隐浮现,气息起伏不定。
月泠不再看他,转而望向秦红袖:“你是军伍中人?凡人之躯,能在此等袭杀中支撑至此,枪法不错。”
秦红袖抱拳,不卑不亢:“末将秦红袖,曾为平海郡镇远侯府亲卫统领,现追随陆先生。敢问月姑娘,方才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何来历?他们自称观天阁,姑娘却称其为‘摘星楼余孽’?”
月泠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缓缓道:“观天阁监察天下,超然物外,自有法度,岂会行此藏头露尾、滥杀灭口之事?那些人功法驳杂,以星辰残力为基,杂糅幽冥阴毒,正是‘摘星楼’的典型特征。此势力兴起于数百年前,专司盗掘古墓、窃取星陨遗物、研究禁忌星象之术,行事诡秘阴毒,为正道所不齿。二十年前,他们似乎与青云门内某些人勾结,策划了那场‘星陨之变’,事后遭到青云门与数家宗门联合清剿,本以为早已覆灭,没想到还有残党潜伏,且胆大包天,竟敢假冒观天阁之名。”
她收回目光,看向仍在运功逼毒的陆然:“他们今夜目标明确,直指陆然。若非巧合,便是陆然踏入青阳郡那一刻,就已落入他们眼中。原因……”她顿了顿,“或许与二十年前星陨遗落之物有关,也或许……与你身上这迥异于寻常修士的气息有关。”
秦红袖心中凛然。这月泠眼光毒辣,来历神秘,言语间对诸多秘辛了如指掌,其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她究竟真是观天阁中人,还是另一股势力?救下陆然,又有何目的?
约莫一刻钟后,陆然肩头伤口处最后一丝幽蓝毒气被月白光华与浩然气合力逼出,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浸透,气息虚弱,但眼神依旧清明,站起身来,对月泠深深一揖:“多谢月姑娘救命之恩。”
“不必。”月泠淡然道,“我救你,亦因你是我此行目标之一。”
陆然心中早有猜测,此刻得到证实,反而平静:“姑娘是观天阁密使?”
“算是。”月泠并未否认,“我奉命前来青阳郡,调查两件事。其一,此地近期频发的离奇命案及可能重现的星陨遗物线索;其二,便是你——陆然。”
她的目光清澈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看穿人心:“平海郡冥渊之祸,你以奇异愿力化解危机,更疑似身负上古‘人间道’传承。此等变数,观天阁自然要关注。我本打算明日正式寻你问询,不想今夜便遇上摘星楼截杀。”
陆然沉默片刻,道:“月姑娘想知道什么?”
“此地非谈话之所。”月泠看了一眼巷子两端,远处已有被刚才动静惊动的零星灯火与人声,“你伤势不轻,需尽快调理。我在城中有一处落脚点,较为清净安全。可愿随我前往?”
陆然与秦红袖对视一眼。月泠来历目的未明,但方才救命之恩不假,且对方若真有恶意,以其实力,此刻他们重伤之下绝难抵挡。
“叨扰了。”陆然点头。
月泠不再多言,转身便走,步履轻盈,看似不快,却眨眼已在数丈之外。陆然与秦红袖连忙跟上。
三人穿行于夜色下的街巷,月泠对路径极为熟悉,专挑僻静处行走,避开巡逻兵丁与更夫。约莫两炷香时间,来到城东一片清幽的宅院区。此地靠近郡守府,多为官员或富商别院,夜间格外安静。
月泠停在一座白墙黑瓦、门庭朴素的小院前,门楣上无匾额,只悬着一盏寻常的防风灯笼。她指尖微动,院门无声滑开。
院内不大,栽种着几丛翠竹,一方石桌,几个石凳,角落一口古井,简朴雅致,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正房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个端坐的剪影。
“进来吧。”月泠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同样简单,一桌、两椅、一榻、一书架。桌边坐着一名身着葛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就着灯光翻阅一卷古旧竹简。见月泠带人进来,他抬起头,目光温和,并无惊讶,仿佛早已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