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年兄,且住口。”
站在院子中央的周云从,
初时的愕然已然褪去,
脸上并无半分对宋宁的嘲讽之色。
他抬起手,轻轻一摆。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威仪,
那纷乱的讥诮声浪瞬间平息下去,
只剩下些许不甘的嘀咕。
周云从整了整衣襟,
向前踏出一步,
朝着篱笆外的宋宁郑重地拱手一礼,姿态清雅而不失诚恳:
“小生周云从,这厢有礼。未请教这位禅师,上下如何称呼?”
“阿弥陀佛。”
宋宁单手立掌于胸前,
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
“贫僧法号,宋宁。”
周云从转身,
面向院内神色各异的同窗,朗声说道:
“诸位,岂不闻先贤教诲,‘有教无类’?”
“贩夫走卒,可读圣贤书;引车卖浆,可明君子义。渔樵耕读,本无贵贱之分;僧道匠役,亦有向学之心。文墨雅事,在心不在迹,在悟不在身。”
“这位禅师既有意于此,我等又何必以门户之见,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这番话声音清朗,
有理有据,
既引经据典,
又平和通达。
话音落下,
不仅镇住了还想辩驳的几位书生,
更让一直紧张揪心的张老汉松了口气。
而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灶台边的张玉珍,
听着他温润而有力的声音,
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目光愈发迷离沉醉,
双颊绯红,仿佛饮了醇酒,眼中再无他物。
周云从这才重新看向宋宁,
眼中探究之色更浓:
“宋宁禅师,方才所言,可是当真欲试这诗文彩头?”
宋宁答:“是。”
“禅师可知这‘对诗’的规矩?需承接上阕意境,平仄相协,对仗工稳?”
“知晓。”
“好!”
周云从眼中掠过一抹激赏与好胜之色,
“禅师若真能对上且赢我,令小生心服,这彩头非十两,我愿增至五十两!”
宋宁摇头:“十两足矣。”
周云从却坚持,目光灼灼:
“不,既是雅事,当有雅量。五十两,请禅师成全。”
宋宁静静看了他一眼,终于点头:
“既如此,再推让就是我多事了。便依檀越之意。五十两。”
周云从展颜一笑,
侧身让出空间,
仿佛为即将到来的交锋清场,随即清晰吟出题目:
“那么,便请禅师,续接小生这两句——‘未许人间见玉真,天教篱落隐朝霞。’ 请赐下阕!”
刹那间,万籁俱寂。
篱笆院内外的所有目光——
好奇的、怀疑的、看热闹的、紧张的,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
牢牢锁在了那个灰衣僧人身上。
唯有张玉珍,
她的视线仿佛生了根,
依旧痴痴地缠绕在周云从清隽的背影上,
对即将发生的文墨交锋浑然不觉。
众目睽睽之下,
宋宁眼帘微垂,似在凝神思索。
片刻,
他抬起眼,
目光澄澈,
并无半分局促,口中缓缓吟出两句:
“偶谪尘寰餐霞客, 岂因凡骨驻烟霞。”
诗句既出,
如清泉落石,泠然有声。
前句“偶谪尘寰餐霞客”,
承“天教篱落”之意,
将张玉珍比作偶然被贬谪入凡尘、却依旧餐霞饮露的仙子,
身份超然。
后句“岂因凡骨驻烟霞”,
笔锋一转,反问之下,意蕴陡深:
这样的仙子,又怎会因区区凡俗之辈而长久驻足、甘陷尘网呢?
这两句诗,
意境空灵飘渺,
将张玉珍之美抬升至仙境,
同时含蓄而深刻地,点出了仙凡有别的距离感。
表面是极致的赞美,
内里却藏着一丝清醒乃至疏离的判定——
你周云从,
终究是“凡骨”,
怎配!
院内众书生,
但凡略通文墨者,
皆是一怔,随即面色变得复杂无比。
这和尚……
不仅对上了,
对得工稳,
其意境之超脱、隐含的机锋,
竟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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