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节,就是万众期待的地理课。上课前五分钟,教室里就已经弥漫着一种兴奋的、期待的安静,大家不时望向门口。
上课铃清脆地响起。
林牧歌老师抱着那个熟悉的大地球仪和一沓教案,脚步轻快地走进教室。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罩浅咖色的长款风衣,衬得肤色白皙。披肩的卷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落在颊边,整个人显得温柔又明亮,像冬日里一抹暖阳。
“同学们好!”她放下地球仪,笑容灿烂,目光扫过全班每一个人的脸。
“老师好——!”我们的回应格外响亮有力。
“今天咱们讲第九章,”她转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四个漂亮的行楷大字:板块运动。
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好听的沙沙声。“这可是会‘动’的一课,都打起精神来!”
她从讲台下拿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她自己用彩色卡纸剪裁、手写的板块贴纸——淡黄色的“欧亚板块”、深蓝色的“太平洋板块”、浅绿色的“印度板块”……
每一张都剪成大概的形状,背面贴着双面胶。
“地球的岩石圈,”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彩色贴纸贴在地球仪相应的位置上,动作细致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不是一整块铁板,而是像拼图一样分成好几块,这些板块漂浮在下面软软的、热热的软流圈上——”
她贴好最后一张,转动地球仪,彩色的板块在灯光下很醒目。“想象一下,你们早上喝的粥,小火慢炖,上面浮着的那些红枣、米粒、枸杞……”
王强盯着地球仪,小声嘀咕:“那贾永涛肯定是那颗沉底的花生,实心,还硌牙。”
贾永涛立刻回敬,头也不转:“你是飘着的枸杞,看着红火,一捏就瘪,一看就虚。”
周围同学憋着笑。
“这些板块啊,每年只能移动这么一点点。”林老师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一个很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距离。
然后她在黑板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缓慢分开的双箭头示意图,旁边标注“几厘米\/年”。“慢吧?慢得让人着急。但是呢——”
她加重语气,粉笔敲了敲黑板,“几千万年下来,嘭!喜马拉雅山就被挤出来了!这就是时间的力量,积累的力量。”
周博看着黑板,恍然大悟似地“哦”了一声,转头对肖恩小声说:“怪不得我每次挤公交都像在参与‘造山运动’,原来我每天都在积累‘山脉能量’!”
肖恩面无表情,笔下还在记笔记:“不,你那不叫造山,叫‘地壳局部塌陷’。而且主要塌陷部位是道德高地——你每次都踩别人脚。”
周博:“……”
“板块运动主要有三种类型。”林老师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第一种,生长边界,也叫张裂型。简单说,就是两个板块好朋友闹别扭了,彼此远离,越离越远。”
她环视教室,目光落在莉莉和王梅身上,“莉莉,王梅!你俩同桌,演示一下这种‘远离’!”
莉莉转过头,面对王梅,一脸严肃,仿佛在宣布重大决定:“梅子,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明天早饭我的肉包子要离你的甜豆浆远点儿。咱俩演示一下‘红海扩张’,从今以后,你是非洲,我是阿拉伯,中间隔着越来越宽的红海。”
王梅扶了扶眼镜,认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行。那相应地,我的吸管也要进行‘转换边界’运动,从你的豆浆杯,平移到我自己的牛奶盒里去。我们和平分手,哦不,和平分离。”
“好!很有创意!”林老师笑着点头,“第二种,消亡边界,也叫碰撞型。”
她双手手掌合十,做了个缓慢而坚定的挤压动作,“两个板块谁也不让谁,撞在一起了。轻一点的,挤得变形;重一点的,隆起来,形成山脉。王强,贾永涛!你俩天天‘碰撞’,示范一下!”
贾永涛用胳膊肘碰了碰王强的胳膊,一脸探究:“强子,咱俩天天这么撞,物理碰撞、化学争吵、生物攻击(指互扔橡皮),怎么就没见在咱俩座位之间形成‘强涛山脉’呢?连个小土包都没有。”
王强叹了口气,表情深沉:“可能因为撞出来的都是‘沉积盆地’——盆地里全是咱俩吵架时喷出的唾沫星子,还有互扔的零食包装袋和草稿纸。沉积物太厚,把山给埋了。”
“嗯!领会得非常到位,连‘沉积作用’都考虑进去了!”林老师竖起大拇指,“接下来,第三种,转换边界。”
她脚步轻盈地往旁边滑了一步,做了个优雅的滑行动作,“水平错动,你往左,我往右,或者你往右,我往左,既不分离,也不碰撞,就这么擦肩而过。朱娜,肖恩!你们演示一下!”
朱娜和肖恩对视一眼,同时抓住自己的椅子,动作默契地、无声地、整齐地各自往旁边挪了大约十厘米,中间空出一条明显的过道。
朱娜小声说,但足够让大家听见:“我俩这叫‘圣安德烈斯式和平’。”
肖恩点点头,补充道:“我们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转换断层’距离,有效避免了‘应力累积’,减少了‘摩擦冲突’的可能性。”
“嗯——非常好!”林老师眼里的笑意藏不住,“理论知识结合现实应用,满分。那你们知道,为什么日本那个地方老是地震吗?”
“因为它正好坐在好几个板块边界上!”周博突然举手,抢答道,“林老师!我还有个问题!您说,王强和贾永涛算不算是咱们班的‘环太平洋火山区’?他俩课间经常发生‘岩浆喷发式吵架’,隔三差五还有‘火山灰’——就是粉笔灰——弥漫事件。”
全班哄堂大笑。
王强和贾永涛互瞪一眼,“哼”了一声,同时把身子往相反方向一扭,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看!张裂型!”有同学立刻喊道。
“不对不对!”另一个同学纠正,“这还没完全分开,属于‘陆内裂谷初期’!还在闹情绪呢!”
讲到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时,林老师翻动教案,点名让王梅描述一下火山喷发的景象。
文静的王梅站起来,声音细细的,但每个字都很清晰,像落在玉盘上的珠子:“就是……先看到山顶冒烟,白色的或者灰色的烟,越来越多……然后地面开始震动,轰隆一声,红色的、亮闪闪的岩浆就从山口喷出来了,顺着山坡往下流……”
贾永涛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比划着:“像不像……像不像你上周带来的那个小手摇爆米花机?加热,加压,然后‘嘭’一声!”
王梅想了想,居然很认真地点点头,还推了下眼镜:“有点像那个过程。但岩浆温度比爆米花高多了,大约1200c。爆米花机炸开的是玉米粒,火山炸开的是……嗯,地球的内部物质。”
这回连一向淡定的林老师都忍不住笑出声,肩膀轻轻抖动:“王梅同学预习得非常非常充分,连岩浆的具体温度都记住了。大家要向她学习,把知识学得这么扎实,还这么……有生活气息。”
课堂气氛轻松又热烈,每个人都参与其中。
“好了,理论讲得差不多了,现在我要请两位同学上台来,实地演示一下。”林老师目光扫过教室,像在挑选合适的“板块”。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我和晓晓身上,笑意加深,“莫羽,晓晓,你们俩上来。”
底下传来几声心照不宣的“哦——”和低笑声。晓晓耳根微微泛红,看了我一眼。
我站起来,让开位置,她跟着起身,我们一前一后走上讲台。站在讲台上往下看,全班同学的眼睛都亮晶晶地望着我们,带着善意的期待和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