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默的意识开始模糊的刹那,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并非来自扩音器的怒吼:“下面的人听着!立刻停止抵抗!”
是老李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经过消音的枪响!以及金属碰撞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上方洞口那束强烈的光柱晃动了几下,骤然熄灭!扩音器里的变声器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惊愕又像是愤怒的闷哼,随即戛然而止!
灌水的轰鸣声也随之停止。水流减缓,但水位已经很高。
“陈默!抓住绳子!”老李的声音再次传来,伴随着绳索被用力摇晃。
陈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苏瑾的身体向上推,同时自己奋力跃起,双手死死抓住了垂下的绳索!粗糙的纤维勒进掌心破损的皮肉,剧痛让他精神一振。
“拉!”他嘶哑地喊了一声,随即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苏瑾和自己固定在绳索上。
上方传来用力的拖拽感。绳索开始缓缓上升。冰冷的污水从身上滑落,但寒意已深入骨髓。陈默低头,看向怀里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死灰的苏瑾,又抬头望向那个已经陷入黑暗、再无声音传来的洞口。
老李他们……抓住了“幽灵导演”吗?
上升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每上升一米,都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终于,井口的光亮越来越近,几只强有力的手伸下来,将他们拉出了水面,拖上了相对干燥的地面。
刺眼的应急灯光下,陈默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污水。立刻有人用毯子裹住他,也有人开始对苏瑾进行紧急心肺复苏和供氧。
“苏瑾……林薇……”陈默挣扎着想要坐起,看向四周。
老李蹲在他身边,脸色凝重,衣服上沾着尘土和一点血迹。“陈默,你怎么样?”
“我没事……苏瑾她……”陈默看向不远处正在被急救的苏瑾,心如刀绞。
“救护车就在外面,最好的医生。”老李按住他,“林薇……我们找到她了。在另一个地方,一个废弃的过滤池里,水不深,但有迷药,人昏迷了,没有生命危险,已经送医院了。”
陈默稍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那个……导演呢?”
老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里混杂着愤怒、挫败和一丝……难以置信。“跑了。”
“跑了?!”陈默猛地抓住老李的手臂。
“我们听到下面动静不对,强行破拆找到了那个控制室和观察口。里面有个家伙,戴着面具,穿着工装,正要逃跑。交火了一下,他中了一枪,但熟悉地形,从一条我们不知道的、极其狭窄的维修管道滑下去,掉进了下面的主排水涵洞,涵洞直接通河道……外面就是河。等我们绕过去,人已经不见了,只在水边发现一点血迹和……这个。”
老李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个摔碎了屏幕的、经过改装的特制手机,还有一个……薄薄的、硅胶材质的人皮面具。面具做工粗糙,但足以在昏暗光线下改变面部轮廓。
“他早有准备,连逃跑路线和伪装都计划好了。”老李的声音里充满不甘,“涵洞水流很急,通往河道,下游情况复杂……搜救队已经在找了,但……”
但希望渺茫。对方中枪,掉进激流,生存几率本身就不高,就算没死,也可能顺流而下,消失在更广阔的水域或岸边的复杂地形里。
陈默沉默地看着那个面具和破碎的手机。那个精心策划了七年甚至更久、犯下滔天罪行的“幽灵导演”,那个将他生命撕碎又在此刻以最残忍方式拼接的魔鬼,就这样……可能终结在冰冷的河水里?是解脱,还是……另一种逃脱?
“他的身份……”陈默嘶声问。
“控制室里很简陋,但有台旧电脑,一些简单的监控设备,还有……很多照片,苏瑾的,林薇的,还有其他一些年轻女性的,有些看起来年代久远了。墙上贴满了新悦广场的结构图、工程记录、还有……一些心理学和光学原理的笔记。像个变态的工作室。”虞倩走过来,脸色苍白地汇报,“技术科正在取证。现场没有找到能直接证明他真实身份的东西。但……我们找到了这个。”
她递过来另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张泛黄的、有些破损的工作证。上面贴着一张年轻男性的照片,笑容青涩,名字栏写着:孙国华。单位是:市建筑科学研究院(实习)。签发日期是……十九年前。
孙国华?建筑科学研究院?
陈默猛地想起,追查特殊酶制剂时,那个冒用“市建筑科学研究院下属实验室”名义购买化学品的人!
“查这个人!孙国华!立刻!”陈默急促道。
“已经在查了。”虞倩点头,“根据这张旧工作证的信息,初步查询显示,孙国华,男,如果活着今年应该四十二岁。二十年前曾在市建筑科学研究院短暂实习,后因‘精神状况不稳定’被劝退。之后行踪不明,户籍系统里显示他多年前已报‘失踪’。他的家人……父母早亡,有个姐姐,远嫁外地,多年没有联系。”
一个早已被社会遗忘的“失踪”人口,一个可能精神异常的建筑工程背景者,完美地符合了对“幽灵导演”的侧写。他有知识,有时间,有动机(或许源于被劝退的挫折或固有的心理问题),也能解释他对新悦广场结构的熟悉(可能参与过早期调研或利用研究院资源获取图纸)。
但是,证据呢?如何证明这个“孙国华”就是那个戴面具的人?那个掉进河里的人是死是活?如果死了,尸体在哪里?如果活着,他会不会再次隐藏起来,甚至卷土重来?
救护人员将苏瑾小心地抬上担架,她的脸色在氧气面罩下依旧苍白如纸,但胸口已经有了规律的起伏。陈默挣扎着站起来,想要跟上去。
“陈默,你先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去医院检查。”老李拦住他,“苏瑾那边有最好的医生,林薇也已经脱离危险。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陈默摇头,眼神固执地看着担架远去的方向,“我要去。我要看着她醒过来。”
还有,他要亲耳听到,这七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孙国华”,到底对她,对那些受害者,做了什么。
老李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叹了口气,挥挥手:“去吧。我处理完现场就去医院找你。”
陈默在虞倩的搀扶下,坐上了另一辆救护车。车子驶离这个充满污水、铁锈和血腥味的废弃船厂。警灯闪烁,划破东郊阴沉的天空。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陈默靠在椅背上,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但精神却异常清醒。苏瑾还活着。林薇也得救了。这是最重要的。
但“幽灵导演”可能逃脱了(无论是死亡还是生存)。那些墙上的其他女性照片,预示着可能还有更多未被发现的受害者。城西作坊里那些无法辨认的残骸,井下那具陈年女尸……真相只揭开了一角,更大的黑暗可能仍然潜伏在城市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