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际上是将孟达作为一枚牵制棋子和可能的机会,而非必须拯救的盟友。诸葛亮心中已有计较,若孟达能坚持到他打破祁山或陈仓僵局,则两线并进,大势可成;若孟达迅速败亡,则亦能极大牵扯曹魏精力,为西线创造战机。只是,这算计对于孟达而言,未免残酷。
他同时下令祁山前线,加大佯攻力度,做出欲强攻的态势,进一步粘住曹真、张合;又传令陈仓王平,不计代价,加强攻势,务必让郝昭无法分兵东顾。
新城变起,天下目光聚焦于荆豫交界。逐鹿城的决策堂内,气氛却有些微妙的不同。
“孟达反了!”李顺接到情报,第一反应是兴奋,“曹魏后院起火!府主,咱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哪怕给司马懿那老小子添点堵也好!”
徐庶仔细分析着情报细节:“孟达此人,志大才疏,反复无常。其仓促起兵,所恃无非地利与曹魏东西难以兼顾。然司马懿用兵持重,既已受命平叛,必以雷霆之势击之。孟达……胜算渺茫。”
潘濬关注点则在影响:“无论孟达成败,短期内,曹魏注意力必将大幅东移。其北疆防线,可能出现真正的、短暂的虚弱期。此确是我方动作之机。然如何动作,需慎之又慎。”
荀恽自参与新政讨论后,思考愈发深入,他提出了一个尖锐问题:“孟达之叛,究其根源,仍是旧式军阀之反复,私利大于公义。我‘玄鼎’若此刻趁机南下或推波助澜,是与何人同流?所得之地,所收之民,又将如何治理?是沿用旧制,还是推行新法?若强行推行,其地新附,人心未稳,外有强敌,恐生变乱。”
这个问题让堂内一时安静。的确,“玄鼎”的道路特殊性,使其扩张不再仅仅是攻城略地那么简单。每吸收一块新地,都意味着制度、文化、理念的融合与碰撞,处理不当,反成负担。
张明远静静听着众人的讨论,手指在地图上从新城,划向宛城,再划回并州、幽州边境。他看到了机会,也看到了荀恽所指出的深层次风险。
“诸君所言,皆切中要害。”他缓缓开口,“孟达之叛,于我而言,首要价值非在地利,而在‘势’与‘时’。”
他站起身,阐述策略:
“第一,壁上观火,不直接介入。 绝不与孟达有任何形式的公开或秘密联络。我等之路,与彼辈有本质不同,不可混淆。静观司马懿与孟达厮杀,消耗曹魏荆豫兵力与储备。”
“第二,趁势加压,北线动作。*司马懿东调,北疆曹军统帅能力、注意力必然下降。传令秃发叱木及并州诸将,边境‘演习’规模与频率,可再提升一个等级。多树旌旗,广布疑兵,作大举南下姿态,务必让曹魏北疆守将感到巨大压力,频频向洛阳告急,进一步分散曹叡心神与洛阳可调之兵。”
“第三,渗透加速,直指核心。*此乃最关键处。”张明远目光锐利,“曹魏精力被东西两线牵扯,其中枢对地方的控制力、尤其是对舆论的管控力,必至低谷。‘蛛网’及所有渗透力量,立即启动‘深潜计划’:放弃此前相对温和的对比宣传,集中资源,针对‘孟达为何而反’、‘曹魏连年征战,将士百姓得到了什么’、‘北疆为何无战事却能安居’这三个核心命题,制作一批更尖锐、更直白、更具煽动性的匿名檄文、民谣、故事,通过所有可能渠道,在曹魏腹地,尤其是豫州、兖州、司隶等核心区域,进行一次性、高强度的饱和投放。目标不是说服,而是制造疑问、引发讨论、撕裂共识!”
“第四,内固根本,准备应变。 无论孟达胜败,此轮风波后,曹魏对我之警惕与敌意必将升至。内部新法推行、军备生产、粮草储备,必须按最高标准加速完成。同时,典制馆需着手研究《新附地区治理暂行条例》,为将来可能吸收的、与‘玄鼎’制度文化差异巨大的新领土,做好理论和制度上的预案。”
他最后总结:“我们要利用曹魏的混乱,不是去抢一块随时可能失去的肉,而是要将我们的思想之刃,更深、更狠地插入其躯体;同时,让我们的肌肉更结实,以应对接下来必然到来的、更加疯狂的反弹。此谓:火中不取栗,壁上观虎斗;风起播种种,静待惊雷落。”
涟漪已起,深流涌动。孟达在新城点燃的这把火,照亮了各方势力不同的面孔与算盘。司马懿磨刀霍霍,诸葛亮隔岸观火,而北方的“玄鼎”,则在这动荡的夜色中,悄然将一枚枚思想的种子,奋力撒向南方的沃野与人心。真正的较量,往往不在于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而在于那无形之处,谁能更早地播下未来,并耐心等待它破土而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