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命人在六宫之中,借风散语。那些话语,裹着关切或艳羡的外衣,如同冬日里无孔不入的冷风,悄无声息地飘进了永和宫的窗棂,萦绕在沈淑仪的耳边。
“娘娘如今可是宫里头一份的金贵人了,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这般看重您呢。”
“听说前儿辰贵妃为着一点小事与皇上闹别扭,皇上竟连着两日没踏足锦绣宫,反倒常来咱们这儿。可见啊,有些人再得宠,也比不上子嗣来得实在,怕是眼热得夜里都难安枕呢。”
“辰贵妃侍奉年岁是久,恩宠也厚,可这福气……到底不如娘娘您正当时。依奴婢浅见,您往后的福泽,只怕还在后头呢。只是,树大招风,娘娘您千万仔细着些,那位的心性儿……”
这些言语,如牛毛细针,初时不察痛痒,却总能精准地刺在沈淑仪最在意之处——她并不显赫的出身,与辰贵妃之间云泥之别的位份,以及因有孕而变得异常脆弱且贪婪的、对帝王爱宠的独占之心。宫墙内无处不在的捧高与窥探,不断滋养着她腹中胎儿的同时,也悄然催生着她心底那株名为野心的藤蔓,缠绕得她心绪不宁,对周遭愈发敏感多疑。
这层层叠叠的暗涌,终于在太后寿辰的宫宴上,寻到了一丝破水而出的契机。
那日福寿宫张灯结彩,笙歌鼎沸。沈淑仪胎气已稳,亦在赴宴之列。她身着内务府特为有孕妃嫔裁制的云锦宫装,腰线巧妙放宽,愈发衬得孕肚圆隆,在珠环翠绕的嫔妃之中,别有一种引人注目的丰腴之美。皇帝特赐其座于四妃席位之侧,恩宠优渥之意,不言自明。
宴至酣处,觥筹交错,舞乐正喧。辰贵妃翩然离席,她今日盛装华服,云鬓上的步摇与点翠簪钗在宫灯下流转着炫目的光晕,行动间香风细细,艳光迫人。她先向太后与皇帝盈盈祝寿,礼数周全无可挑剔。随后,纤手执起一盏晶莹的琉璃杯,里面盛着专为宴席准备的甘甜果酿,莲步轻移,走向沈淑仪。她面上绽开一抹无可挑剔的浅笑,声音清越:“淑仪妹妹身怀六甲,不宜沾酒,这盏果子露最是温和滋补。姐姐以此,贺妹妹为皇家延嗣之喜,功德无量。”
话虽客气,但辰贵妃那微扬的下颌,那流转眼波中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轻慢,依旧带着浸淫高位多年的、刻入骨子里的矜傲。让沈淑仪脸上那抹应酬的笑意,倏地淡了。连日来在耳边萦绕的“细语”,此刻化作尖锐的蜂鸣,撞击着她的耳膜。她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起身,接过那盏琉璃杯,指尖微凉。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足以让近处几席听真:“多谢贵妃姐姐。妹妹福薄,能仰承天恩怀有龙裔,皆是托皇上、太后与皇后娘娘的洪福,岂敢居功。”
她正欲依礼微微欠身回敬,许是起身急了,许是心神激荡下步履虚浮,只见她身形猛地一晃,手中杯盏脱手,“啪”地一声脆响摔得粉碎!整个人竟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而前方,正是离席后站在不远处、此刻闻声下意识回身查看的——苏韵瑾!
电光石火间,一道青影如风掠至!辛夷竟在众人尚未惊呼出声时,已疾步上前,一手稳稳扶住沈淑仪的手臂,另一手似无意般隔在了沈淑仪与自家主子之间,堪堪化去了那撞向苏韵瑾的势头。她动作快得惊人,声音却稳而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沈主子当心!您身子重,可万万闪失不得!”她半扶半引着惊魂未定的沈淑仪缓缓落座,口中续道,“您行动不便,礼数在心便是,无人会怪罪的,快坐下稳稳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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