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躬身:“主公明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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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廿六,午时。
夷州主寨外的空地上搭了木台。三千士卒列阵,还有随行来的文官、家眷,黑压压站了一片。海风很大,吹得旗子猎猎响。
潘璋被押上台。他没再挣扎,挺着脖子,眼睛扫过台下那些人——陆逊站在监斩位,贺齐按刀立在侧,朱然在队列前头,吕范陪着孙权坐在远处的凉棚下。每个人都看着他,眼神各异。
贺齐上台,展开帛书,大声宣读:
“罪将潘璋,身为偏将军,不思报效,反生异心。去岁腊月,擅启边衅,伪装海盗劫掠商旅,杀无辜水手四十七人;又令部曲马忠射杀汉军,挑动海疆不宁;劫获赃物,私分不入公库……罪证确凿,依军法,当斩!”
念完了,贺齐看向潘璋:“可有遗言?”
潘璋咧嘴笑了。他转头,目光越过人群,直直盯住凉棚下的孙权。
“告诉孙权,”他声音不大,但顺风,能传开,“告诉他,我做鬼也记得——”
刀光一闪。
人头落地,在木台上滚了两圈,面朝下停住。血喷出来,溅了贺齐一身。贺齐没躲,弯腰拎起头发,把人头装进早就备好的木匣里。石灰洒进去,盖上了盖子。
凉棚下,孙权闭上了眼。
陆逊走过来,低声说:“人头献予刘备,主公可推说‘受潘璋蒙蔽’。如此,谈判时罪责轻三分。”
孙权没睁眼,只是挥了挥手。
“你们……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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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行宫里,刘备看着案上的木匣。
他看了很久,然后伸手,把潘璋的人头从石灰里拎出来,仔细端详那张脸。眼睛闭着,嘴微张,像还有话要说。看完了,又放回去,盖上盖子。
“孔明,”他说,“你怎么看?”
诸葛亮坐在下首,羽扇轻摇:“陆伯言此礼,一为请罪,二为试探。看我等是要赶尽杀绝,还是愿留余地。”
“潘璋该杀吗?”
“该杀。”诸葛亮说,“劫掠商船是真,射杀马忠是真。陆逊选他,一是他确有罪,二是他无根基,杀之无后患。此乃弃车保帅。”
刘备点点头。他拿起那两份帛书,又看了一遍,然后抬头对殿中侍立的陆绩说:
“传令:将潘璋首级悬于建业北门三日,榜文公示其罪。三日后,厚葬。”
陆绩躬身:“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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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建业北门。
城楼下挤满了人。士卒用竹竿挑着那颗人头,缓缓升上城头,挂在早就钉好的木橛上。风一吹,人头轻轻转动,面朝着城里,眼睛闭着,像在俯视这片他再也看不见的江东。
城墙贴了榜文,墨迹新干:
“罪将潘璋,原吴偏将军。去岁腊月,伪盗劫掠王师商船,杀无辜水手四十七人;又令部曲马忠射杀汉军,挑动海衅,罪在不赦。今夷州陆逊、贺齐等擒杀此獠,献首谢罪。大王仁德,许其悔过,然罪当公示,以儆效尤。悬首三日,观者戒之。”
有识字的大声念,念完了,人群嗡嗡议论。
“原来是这厮惹的祸!”
“听说劫了好些商船,都是咱们江东商户的货……”
“该杀!该杀!”
也有老人摇头:“替死鬼罢了……”
陆绩在城楼下站了一会儿,听着那些议论,转身回了行宫。
偏殿里,刘备正在看地图——夷州的地图,是甘宁前几日才派人送来的,画得粗略,但山川港口标得清楚。
“大王,”陆绩行礼,“潘璋首级已悬。”
“好。”刘备没抬头,“公纪,夷州该去了。”
陆绩顿了顿:“臣愿往。然需一大王亲信同去,方显郑重。”
刘备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笑了。
“让子瑜(诸葛瑾)与你同去。”他说,“他是孔明之兄,为人温厚,正适合谈和。”
陆绩深深一揖:“臣领命。”
他退出殿时,夕阳正从窗格里斜照进来,把刘备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夷州的地图上。那颗叫夷州的岛屿,在光里泛着黄,像片浮在海上的秋叶。
殿外传来隐约的钟声。是北门的方向——第一天悬首,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