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午后暴雨刚过,江南的空气被冲刷得干净透亮。还是高二的暑假,校园不用早读打卡,城市也像被人按了慢速键。林晚照却照例把闹钟定在六点半:晨跑三公里、英语精读二十分钟、分析与代数交替各一小时;午后留给拓扑与几何直觉的笔记整理,黄昏前做二十分钟冥想。她把这张“高二暑期自修表”贴在台灯下,横格里密密麻麻的对号挤在一起,像一条悄无声息开凿前路的河道。
暮色尚浅,雨洗过的树叶在窗外滴着水,蝉声被冲淡成一层薄薄的嗡鸣。她合上《高等代数笔记》,用夹子把“同态基本定理小结”别好,抽出一份大学先修练习。黑色签字笔在纸面落下第一道“设…证明…”。沙沙声细密,成了屋里唯一的背景音。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三下。
“晚照,妈妈可以进来吗?”沈清漪压低了嗓音。
“请进。”她没有停笔,等一个等号安稳落定,才把笔横放在纸角,抬眼。
沈清漪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梨块边角齐整,橙瓣摆成半个扇面。她把盘子放到书桌一角,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转身离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围裙边,像在给接下来的话找一个入口。
“有事吗?”林晚照问,语气平平。
“嗯。”沈清漪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客观,“刚刚接到一个越洋电话,是那边负责照看……心柔的工作人员。”
听到这个名字,林晚照的表情没有起伏。
“他们说,她到那边以后情绪一直很低落,基本不出门,也不太和人说话。”沈清漪停了一下,“我们安排的社区学院去过两次,就不去了。银行卡几乎没有消费记录,社交账号也空着。总之……整个人像把自己关起来了。”
窗外水滴从檐角落下,滴在窗台的塑料花槽里,发出极轻的“嗒”声。屋里安静了几秒,只剩风把雨后的草木气推进来。
“住宿呢?”林晚照随口问了一句,像是在把信息补全。
“宿舍那边暂时续了季度合同,有管家式服务团队定时送食物。”沈清漪顿了顿,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唏嘘,也有一种不能否认的松口气,“她说不想回国,不想见任何人。”
“明白了。”林晚照点点头。
三个字,平直,像是确认收到了一条与天气相关的通知。
沈清漪怔了一瞬,喉间滚了滚,想补一句“她也是自作自受”或“希望她能想开”,到了嘴边又慢慢收回去。她忽然明白:女儿不是冷硬,而是彻底放下了。真正的了结,不在于激烈的对抗与报复,而在于某一天起,对方的名字成了语句里的空格,再也牵不动任何情绪的神经。
“水果一会儿记得吃。”她最后只留了这句,轻手轻脚带上门。
门阖合,屋里的光线也静了下来。林晚照把注意力重新落回纸面,笔尖从方括号里探出,沿着脑内已经走过的路径,把下一段证明稳稳写下。她不急着给任何事下定义,也不打算在旧事上花额外的心力。台灯氤氲出一小圈温暖的光晕,把纸页的纤维照出细细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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