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与文字,乃是文明的枷锁。他既用我文字,习我礼仪,便是自认于我文明体系之内。
试问,其日后祭天祭祖,是用契丹语还是汉语?若用契丹语,则其礼仪不伦不类,徒增笑耳;
若用汉语,则是我为他立法!其‘正统’之争,不过是在我设定的棋盘上,按照我的规则下棋而已,何足道哉?”
“辽主此举,恰似鱼慕钓饵,自愿上钩!
他要唐礼,朕便给他一个体系完整、原汁原味的唐礼!
让他知道,何为真正的衣冠文物、典章制度!
让他辽国的汉官愈发心向中原,让其国内仰慕华风者愈发众!
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策!”
赵顼的剖析,如拨云见日,让群臣尤其是韩琦、文彦博等老成谋国之士,深以为然。
这已超越了简单的外交博弈,上升到了文明竞争的战略高度。
“传朕旨意!”
赵顼决断道:
“允辽所请!而且,要大方地给、成体系地给!
命翰林院、昭文馆、史馆,即刻整理《唐六典》、《通典》等所有辽主所求典籍,以皇家精刻本规格,誊抄备齐,作为国礼,赠与辽主!”
但这还不够。赵顼想到了一个更绝妙的点子,他目光投向殿中两位以学问道德着称的官员——程颢、程颐兄弟。
“程卿家”
赵顼微笑道:
“典籍是死的,人是活的。辽主既诚心向学,我天朝上国,岂能仅有典籍,而无导师?
朕意,在巡礼团北上之前,先遣一‘先师使团’,携典籍赴辽,为辽主及其臣工,讲解唐礼精义,阐发圣贤之道。
二程先生道德文章,海内共仰,此行非卿等莫属!”
这是一个双赢的安排:
二程是当时着名的理学家,学问纯正,立场却不属于激进的礼法党任何一派,由他们出任“文化导师”。
既能彰显大宋的文化底蕴,又能避免直接的政治色彩,是最佳人选。
程颢、程颐相视一眼,深知此任关系重大,躬身应道:
“臣等领旨,必竭尽所能,宣示王化,不负圣望!”
一场看似被动的外交困局,在赵顼高屋建瓴的战略视野下,瞬间被转化为一次主动的文明输出。
辽主想借唐礼自固,赵顼便顺势将整个中华文明的价值体系与话语标准打包送去。
当二程先生带着满载典籍的车队,以“文化导师”的身份北上的时候,这场宋辽之间的较量,已经悄然从军事、外交的层面,跃升到了争夺文明定义权与主导权的更高维度。
赵顼在紫宸殿的最后一番话,为这一切写下了注脚:
“让辽人去争论何为‘正统’吧。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成为那个‘正统’唯一的、不可置疑的定义者。”
历史的车轮,在熙宁二年的这个秋天,驶入了一条更为深邃的航道。一场以典籍为武器、以导师为先锋的文化远征,即将在广袤的北国草原上,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