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问痛斥了战略上的怠惰与信息闭塞,指出失败源于傲慢导致的“无知”。)
“臣第六问:正统之伪!”
“辽国亦夷狄也,然我朝可称其为‘北朝’,行平等之礼。
独于西夏,必斥为‘僭逆’,绝其王封。
此到底是坚守春秋大义,还是因其弱小可欺,故以名分打压,掩饰战略之窘迫?”
(此问最为诛心!它挑战了“华夷之辨”的意识形态,暗示对西夏的苛刻,源于无法在现实中轻易制服对方的战略焦虑和恼羞成怒。)
六问既毕,余音绕梁。
整个紫宸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吕诲等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却一时语塞。
舒亶的每一问,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们赖以立论的根基。
财政、军事、政治、经济、情报、意识形态……六个维度,层层递进,将“西夏弱小论”批驳得体无完肤!
他想反驳,却发现对方用的全是朝廷公开的数据和无法否认的事实!
任何道德上的斥责,在如此具体、尖锐的问题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其他官员,无论是支持新政还是持观望态度的,也都震惊于舒亶言辞之犀利、剖析之深刻。
这已不是简单的政见之争,这是对整个士大夫阶层固有认知体系的猛烈冲击!
高踞御座之上的赵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如释重负,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
这“六问”,正是他与少数心腹(如蔡确)苦思冥想已久,旨在打破这信息壁垒的精心之作。
今日借舒亶之口问出,效果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不能表露欣喜,反而必须维持天威难测的严肃。
只见赵顼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冰冷:
“够了!”
“舒亶!”
赵顼直呼其名,语气中带着“怒意”:
“朝堂之上,言事当持重!尔今日之言,虽引据数据,然语多尖锐,有失大臣之体!”
这是必要的姿态,既是对舒亶的一种“保护”,也是维护朝堂秩序的例行公事。
随即,赵顼霍然起身,目光如寒冰般扫过全场,特别是面色难看的吕诲等人,最后沉声道:
“尔等所奏,朕已知之。舒亶所问,尔等……也当细思之!”
“今日朝会,到此为止!退朝!”
说完,不待众臣反应,赵顼一甩袍袖,在内侍尖利的“退朝——”声中,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一个充满震惊、错愕、以及无尽思索的紫宸殿。
赵顼的背影,在群臣眼中是“天威震怒”。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离去的步伐,比来时更加坚定。
舒亶这“六问”,如同惊雷,炸响了沉暮的朝堂。
这个年,有些人注定是过不安生了。
但他赵顼,或许能迎来一个真正有希望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