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九州熊袭城。
这座狗奴国的都城矗立在濑户内海之滨,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城墙以黑色火山岩垒成,在秋日阳光下泛着冷硬光泽。城头,狗奴国王卑弥弓呼独眼圆睁,望着北方海面上渐次出现的帆影。
“来了。”他喃喃道,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三日来,马岐郡、筑紫郡、邪台郡三地烽燧昼夜传讯,大麦水师集结南下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但真正看到那三十余艘战船如巨鲸般破浪而来时,城头守军仍是一片死寂。
“大王!”部将急奔上城,“虾夷……虾夷那边回信了!”
卑弥弓呼猛地转身:“如何?”
“他们说……”部将咽了口唾沫,“说大麦使者已至,许以盐铁通商、自治不征。他们……他们不来了。”
“什么?!”卑弥弓呼暴怒,一脚踹翻传令兵,“隼人呢?隼人总该……”
“隼人使者刚走。”另一名将领面色灰败,“他们说……说大麦水师已封锁海道,凡助我者,船毁人亡。”
独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熄灭。卑弥弓呼踉跄后退,扶住城垛才未跌倒。他苦心经营两月的联盟,在大麦的威逼利诱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大王,现在怎么办?”众将围拢。
卑弥弓呼望向越来越近的船队,玄底“麦”字战旗已清晰可见。他忽然狂笑起来:“怎么办?死战!我狗奴国勇士,宁可战死,绝不屈膝!”
他拔刀指天:“传令全城,凡十五岁以上男子,皆需持械守城。凡斩杀麦将者,赏千金,封万户!”
重赏之下,守军士气稍振。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垂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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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定远号”船楼上,韩继正与诸将议定攻城方略。
“熊袭城三面山险,唯东面临海,城墙低矮处仅两丈。”沈澜指着新绘的城防图,“但此处守军最密,强攻恐伤亡甚重。”
“所以不攻东门。”韩继手指点在城南一处山谷,“此处名‘蛇谷’,是城内引水暗道的出口。三日前,邪台郡细作已探明,此暗道可容三人并行,直通城内水门。”
顾昭眼睛一亮:“殿下是要……”
“奇正相合。”韩继道,“明日辰时,水师佯攻东门,床弩、火龙齐发,吸引守军主力。同时,张浒率死士五百,自蛇谷暗道潜入,夺占水门,放大军入城。”
“若暗道有守军……”
“所以是死士。”韩继看向张浒,“你可敢?”
张浒抱拳:“末将领命!若夺不下水门,提头来见!”
“不必提头。”韩继目光扫过众将,“此战,我要的是狗奴国全境,不是谁的人头。记住,入城后,降者不杀,顽抗者诛。卑弥弓呼——要活捉。”
众将领命。战前会议散时,韩继独留顾昭。
“筑紫七家兵马到何处了?”
“已至熊袭城北三十里,按兵不动。”顾昭低声道,“岛津义久派人密报,说七家愿为殿下前驱,但……似乎想保存实力。”
“意料之中。”韩继冷笑,“传令他们,明日攻城时,需先登城头者,赏万金,赐南九州良田千顷。若畏缩不前者,战后问罪。”
重赏严惩,方驱得动这些墙头草。
当夜,蛇谷。
五百死士皆着黑衣,口衔枚,马蹄包棉,悄然行进。张浒亲自带队,这位老将年过五旬,却仍矫健如豹。谷中夜枭啼叫,掩盖了细微的脚步声。
暗道入口隐藏在瀑布之后。拨开水帘,一道三尺宽的洞口显现,内里漆黑,隐约有水声。
“进。”张浒率先钻入。
暗道内潮湿阴冷,石壁生满青苔。五百人鱼贯而入,只闻喘息声与滴水声。行约二里,前方出现微光——是出口。
张浒探头观察。出口正在水门内侧,此处守卫仅十余人,正围坐烤火,浑然不觉死神将至。
“杀。”
令下,黑衣死士如鬼魅扑出。不过数息,守卫尽殁,甚至未及发出惨叫。
张浒留下百人守水门,率余众扑向城门绞盘。沿途遇巡哨,皆以弩箭暗杀,未惊动大队。
寅时三刻,水门绞盘转动,厚重的包铁城门缓缓开启。
几乎同时,城外海面上,三支红色火箭冲天而起。
总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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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熊袭城东。
海面上三十七艘战船同时开火。床弩发射的破墙箭如雨点砸向城墙,特制的铁锥箭簇深深嵌入岩体,碎石纷飞。更有十二具“火龙出水”齐喷,火油如赤龙扑城,城墙顿成火海。
守军拼死还击,箭矢、滚石、热油倾泻而下。但大麦战船始终保持在安全距离,偶有床弩反击,也被船身蒙覆的浸湿生牛皮挡下。
就在东门战事最酣时,城南突然传来惊天的喊杀声。
张浒已夺占南门,四百死士结阵死守,硬生生挡住数倍于己的守军反扑。而城外,沈澜亲率三千精锐,正从洞开的南门涌入。
“南门破了!南门破了!”恐慌如瘟疫蔓延。
卑弥弓呼在东门城楼听到噩耗,独眼充血:“顶住!给我顶住!”
但兵败如山倒。南门一破,守军士气崩溃,开始有士卒弃械投降。更致命的是,筑紫七家兵马见城破在即,为抢头功,竟从北门发起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