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即墨港。
初冬的海风已带凛冽,港口却人声鼎沸。三十七艘战船列队泊岸,玄旗低垂,凯旋的将士正在有序下船。码头上,青州官吏、商贾百姓聚了数里,皆欲一睹晋王风采。
韩继未着甲胄,只一身玄色亲王常服立在“定远号”船楼。他望着这片经营两年的海疆,港内新扩建的船坞、远处冒烟的炼铁坊、沿海新筑的烽燧台……一切皆是他亲手规划的蓝图。
“殿下。”顾昭登上船楼,递过一卷文书,“东海四郡首月赋税统计已出,计钱十八万贯、粮五万石。另,四郡新入学堂童生已达两千三百人。”
韩继接过细看,微微颔首:“比预想的好。鲁石那边?”
“新式‘破浪级’战船已试航成功,较‘镇海级’快三成。鲁大匠说,若材料充足,明年可造二十艘。”顾昭顿了顿,“只是他请求随殿下回京,说要面呈陛下,请设‘海事院’,专司造船、航海、海图诸事。”
“准。”韩继望向京城方向,“朝中诸公只看见水师耗费,却看不见一艘新船背后,是多少工匠心血、多少技艺革新。鲁石该去说说。”
他转身下船。码头顿时沸腾,欢呼声如潮水涌来。韩继只微微颔首,便登上了等候已久的王驾。
晋王府内,最后的交接正在紧张进行。
“沈澜已至熊袭城接任东海经略副使,张浒率三千水师留守南州。”随明捧着厚厚的文牍,“四郡二十二县官吏名册、府库清册、军籍图册皆已备妥,殿下回京时可一并呈上。”
韩继翻阅着那些凝聚两年心血的文件,忽然问:“太尉府那边,近来可有动静?”
随明压低声音:“三日前收到京城密报,太尉周勃联名十七位将领,又上了一道《请抑水师疏》。言‘晋王功高,当召回京中荣养,另遣老成之臣镇守海疆’。”
“荣养?”韩继冷笑。”
“陛下尚未批复。但朝中已有风声,说殿下在青州开府建牙、自筹钱粮,与藩镇无异……”
“所以本王必须回京。”韩继合上文书,“而且是凯旋之后,主动请回。要让天下人看见,本王心中无私,只有社稷。”
他顿了顿:“明日启程。青州军政暂由别驾王恪署理,水师由副都督周毅统辖。另,传令四郡——本王离任期间,凡有要事,皆快马直报京城晋王府,不得延误。”
“是!”
当夜,晋王府设宴饯行。青州文武、豪商大贾、甚至四郡来的倭人使者齐聚一堂。酒过三巡,岛津义久代表筑紫七家上前敬酒,用生硬的麦话道:“殿下平定东海,恩泽万民。我等……永世不忘。”
韩继举杯:“望诸位谨记承诺,行麦法、兴文教、通商旅。他日本王再来时,愿见岛上处处书声,不见刀兵。”
“谨遵殿下教诲!”
宴散时已近子时。韩继独坐书房,最后审阅奏章。明日他将上呈《东海善后十疏》,从四郡治理到水师扩建,从海贸章程到远航规划,事无巨细。
烛火摇曳,映着他眼中血丝。这两年的每一场海战、每一次谈判、每一处建设,都在此刻涌上心头。
他知道,回京之后,等待他的不仅是封赏,还有更复杂的朝堂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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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辰时。
青州北门外,三千亲军整装待发。韩继一身戎装,翻身上马。送行的百姓挤满官道两侧,有人高呼“殿下千岁”,有人跪地泣送。
“走吧。”韩继最后望了一眼青州城楼,策马北行。
车驾经登州、莱州,沿途皆有百姓夹道。这两年,青登莱三州因水师兴起,船厂、盐场、市舶司提供了数万生计,百姓生计大为改善。如今晋王北归,民心自然感念。
十一月十二,车驾至黄河渡口。
对岸,朝廷派来的迎接仪仗已等候多日。礼部尚书亲率百官相迎,旌旗招展,鼓乐喧天。
“晋王殿下凯旋,功盖寰宇!”礼部尚书高唱。
韩继下马,按礼受迎。渡河之后,换乘亲王銮驾,亲军改由御林军护卫——这是规矩,也是监视。
銮驾行至开封府时,京城已近在咫尺。沿途驿站不断有官员前来拜见,有真心敬仰的,有探听虚实的,也有太尉一派的暗桩。
顾昭随驾在侧,低声道:“殿下,京城传来消息,陛下已令工部修缮晋王府,规格逾制。另,宫中传出风声,说陛下有意……立储。”
韩继闭目养神,只“嗯”了一声。
立储之事,他早有预感。这两年他在外建功,三位兄长在京中却乏善可陈。朝野人心所向,已渐渐明朗。
但越是此时,越需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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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廿二,銮驾至天熙城南门。
城门大开,御道净街,百姓被拦在两旁,只能远远望见玄色王旗。承天殿前,百官列队,皇帝韩信亲率诸皇子立于玉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