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极高的礼遇。
韩继下轿,一步步踏上汉白玉阶。两年征战,海风在他脸上刻下痕迹,步伐却依旧沉稳。至阶前,他撩袍跪倒:“儿臣韩继,奉旨平倭,今东海已定,四郡归附,特回京复命!”
声音清朗,传遍广场。
韩信上前,亲手扶起儿子。四目相对,皇帝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欣慰、骄傲,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吾儿辛苦了。”他拍拍韩继肩膀,“东海之事,朕已尽知。今日先回府歇息,三日后大朝,再论功行赏。”
“谢父皇!”
仪仗簇拥着晋王车驾往王府而去。百官恭送,议论声却如蚊蝇般响起。
“看晋王气度,确有人主之相……”
“功高震主啊,陛下怕是要……”
“慎言!”
人群后,太尉周勃面色阴沉。他看着那远去的玄色背影,手中玉笥捏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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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已修缮一新,规模比离京前大了三倍。朱门高墙,飞檐斗拱,甚至还有一座小型的演武场。
韩继入府后第一件事,却是先去祠堂上香。韩氏祠堂内,他跪在祖宗牌位前,默默焚香。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韩继,今日平安归来。东海四郡已入版图,万里海疆初定。然朝堂风波将起,儿当如何自处,望先祖明示。”
香烟袅袅,无人应答。
出祠堂时,顾昭已在等候:“殿下,工部鲁石求见。”
“让他去书房。”
鲁石一身匠人短打,风尘仆仆。见到韩继,他扑通跪倒:“殿下!老朽……老朽终于等到这天了!”
“起来说话。”韩继扶起他,“海事院之事,你可有章程?”
“有!有!”鲁石从怀中掏出一卷厚厚的图纸,“这是老朽两年心血——新式战船十二型、海图测绘法、航海罗盘改良、甚至……跨海远航的‘宝船’雏形!”
他眼中放光:“殿下,只要朝廷支持,十年之内,我大麦水师可远航南海,甚至……甚至可达万里之外的番邦!”
韩继细看图纸,每一张都标注精细,甚至计算了造价、工期、所需工匠。这不是空想,是切实可行的规划。
“你需要多少银钱?”
“首期……八十万贯。”鲁石咬牙道,“但老朽算过,若宝船成,一艘船载货价值便可达十万贯。往来南海一次,利润数十万……”
“本王知道了。”韩继收起图纸,“三日后大朝,你随我入宫,亲自向陛下陈奏。”
“谢殿下!”鲁石激动得老泪纵横。
当夜,晋王府陆续有客来访。丞相长史、御史台官员、甚至几位皇子的心腹……韩继皆以“旅途劳顿”为由,一概不见。
他只见了两人。
一是顾昭,密谈至深夜,定下大朝应对之策。
二是宫中来的老太监——皇帝贴身内侍,送来一盒宫廷点心,以及一句口谕:“陛下说,晋王辛苦了,好生歇息。三日后,有话当面说。”
话中有话。
韩继打开食盒,底层压着一幅字,是皇帝亲笔: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然风急浪高时,当知归港。”
他凝视良久,将字幅在烛火上点燃。
灰烬飘落时,他眼中已无犹豫。
三日后的大朝,将决定他,乃至整个大麦的未来。
而此刻,京城夜深。
晋王府的灯火,亮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