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女儿含泪喜悦的样子,忽然想起十多年前,自己嫁入王府前,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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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成亲的前夜,月亮刚爬上屋檐,萧衍就翻墙头进了沈家。
当年他并不得宠,故而怀里揣着的,只是从宫里库房顺来的酒坛子,算不上名贵;灰扑扑的衣衫上,还沾着墙灰,就直直地跪在了父亲的门前。
他将那青砖地磕得砰砰响,爹!”他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板,声音闷而沉,“您和娘就信我一回,往后定不让晏儿受半点委屈。”
沈清晏还记得,她跟娘亲就在房里叙话,夜风卷着他的话声,就直往门缝里钻。
“早年是我混不吝,荒唐事儿没少干......可从见着晏儿的那刻起,就只想着要把心掏出来给她。”
他抹了把脸,抬头望着紧闭的门,“明日在宫里,按规矩只能拜帝后。可晏儿是您二老,捧在掌心养大的......”
萧衍的话音未落,便又重重磕下去,“今儿个,就让我在这儿,补上这拜高堂的礼!”
她还记得,那天夜里,沈家堂屋的烛火,一直亮到了三更。
红绸铺地,她跟萧衍并肩跪在地上,向爹娘磕了三个头。
她还记得,父亲的手直哆嗦,好半天才摸开酒坛的泥封。
酒液倒进小杯盏里,在杯沿处溅起细小的酒花。
母亲别过脸去抹眼泪,却又舍不得错过这一幕,转回头时,脸上的泪还没擦净呢。
本该在王府里,伴着礼乐声饮下的合卺酒,此刻却在自家堂前,被两人仰头饮尽。
沈清晏回想起来,当时那酒辣得她眼眶直发烫,却怎么也抵不过,心里翻涌的热乎劲儿。
那时她以为,宫墙里的深情是毕生所求;后来才知,这深宫似海,真心比天边的星子更难摘。
沈清晏轻叹口气,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只拉着昭华的手,让她坐在榻边。
往昔的种种已沉淀成眼底的静波,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今日额尔赫之事,确是出乎我的意料。”
昭华抬眼,脸颊上还泛着未散的红意,轻轻“嗯”了一声。
“他能念及你与双亲的情分,肯在京城行婚礼,这份心并非寻常。”
沈清晏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审慎的赞许,“若他日后待你,能常存这份体贴,便是你的造化了。”
昭华点头时,心尖正漫过暖意,却听母亲话锋一转,“但你须得记好,我今日的话。”
沈清晏凝望着女儿清澈的眼,字字清晰,“皇家子女,情意只如朝露,利益才是磐石。额尔赫此举,或许确有真心。”
“却也定是算准了,能用这场婚礼,换得大景更稳固的支持,换你在北漠,能立得住脚跟。”
“你今日,当然可以为他的心意动容,却不能一直沉溺其中。”沈清晏的声音低下来,为女儿敲响离京前的最后一声警钟。
“北漠王庭并非乐土,那里的风波,未必亚于这后宫。你要学会,睁着眼睛看事,用脑子活着,莫要只凭着一颗真心走路。”
昭华听得怔愣住,母后的话像一捧清泉,浇熄了她心中,刚因感动而腾起的热度。
她忽然懂得了,在那层欢喜之下,暗藏的万千思量。
“我明白的,母后。”她轻声应道,“我不会忘了,自己是大景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