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正好。
楚奚纥才换下朝服,便着一身寻常的靛青色锦袍,也未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就来到了荣国公府的门前。
朱门紧闭,石狮踞守两侧,御赐匾额高悬在上,尽显世代簪缨之家的威仪与持重。
楚奚纥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门环。
须臾,侧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窄缝。一位上了年纪的门房探出半张脸,目光如炬,迅速将沈墨卿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见他气度不凡却衣着朴素,且又是生面孔,门房的语气虽恭,眼底却藏着几分审视,“这位……大人,不知有何贵干?可有名帖为凭?”
楚奚纥不多言,只从袖中取出一封名帖递去,“劳烦通传,今日前来是为求见荣国公。”
门房接过名帖,“楚奚纥”三字入眼,眼皮猛地一跳,脸上的笑容登时便僵在了脸上,显得有些勉强。
楚奚纥这个名字,在京城的勋贵圈里,名头可响亮得很……身为天子近臣,手握宫禁机要,恩宠正盛。
可对于他们这些,讲究门第清誉的老派勋贵而言,此人行事甚是乖张难测,根基又浅薄。
更像是凭着一身投机手腕,取悦君上的“幸进之辈”,并不是荣国公府乐见的那类人。
这门,是轻易能开得的么?
如此想着,门房迟疑了一下,赔笑道,“真是不巧,国公爷正在忙些要务,眼下恐怕不得空,您看……”
“好说,好说。楚某闲人一个,这点儿功夫等得起。”楚奚纥咧嘴一笑,非但不退,反而顺势就往门缝里挤。
“烦请贵府赏碗茶喝,我就在这儿边品茶,边候着国公爷闲下来便是。”
门房见他软硬不吃,暗暗叫苦,只得咬咬牙,将他引至前院的一间狭窄偏厅,捧上一杯粗砺的陈茶。
楚奚纥倒不介意置处,抚了抚衣袖便安然落座了。
他端起那杯浮着茶沫、一看便是隔夜凉透的粗茶,只凑近鼻端似有若无地一嗅,便搁在了一旁,四下审视了一番这方低矮陋室。
这意思,简直是昭然若揭:他楚奚纥在荣国公府眼中的位置,仅值这方寸之地了。
时间悄然滑过,偏厅内并无人上前搭话,静得针落可闻。其间偶有仆役往内探首窥伺,匆匆一瞥后便惶然缩回去了。
楚奚纥依旧端坐如松,眉眼间不见分毫的不耐烦。这般定力,令暗中窥探的门房也不由得为之一叹,便只好再次向主子通禀一番。
半个时辰后,门房折返,脸上带着更深的为难,“楚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了,国公爷那边……要务尚未处理妥当,随后又有家事缠身,今日怕是无暇接见了。”
这话中,逐客之意已然不加丝毫掩饰。
楚奚纥将手中那杯,早无热气的粗瓷茶杯,稳稳地搁在案上,抬起眼,平淡地望向门房,“有劳,再去通传一次。”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楚某今日登门,所议要事,关乎府上安危。楚某,恭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