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机械般的重复和与洪水的对抗中缓慢而迅疾地流逝。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雨势似乎又大了一些。新的沙袋和少量木料通过临时拼凑的皮划艇和冲锋舟,艰难地运抵一部分。技术员指导着战士们处理了一处较大的管涌,险情暂时得到控制,但新的渗漏点又在别处出现。
每个人都在透支体力,与逐渐加深的疲惫和寒冷抗争。苏清越感到双臂酸痛麻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水汽和寒意。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更不能表现出丝毫动摇。
就在下午三四点钟,天色愈加昏暗时,卫星电话响起。是指挥中心方总工,声音急促而紧张:“代市长!牛头山方向!周维组长报告,爆破准备就绪,预计一小时后实施!但气象部门紧急预警,上游山区未来三小时可能有短时强降雨,降雨量可能再次加剧堰塞湖险情!另外……另外我们接到匿名举报,双闸口堤坝部分段落的沙石填充料……可能被偷工减料,用的是不合格的尾矿砂和建筑垃圾!”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清越耳边!偷工减料?尾矿砂?建筑垃圾?这样的堤坝,如何能抵挡洪峰?
“消息来源可靠吗?”她强迫自己冷静。
“举报人自称是原施工方的材料员,因良心不安……我们正在核实,但……从堤坝异常渗漏的情况看,有可能……”
“知道了。”苏清越挂断电话,目光扫过脚下这条看似厚重、实则可能千疮百孔的土石坝。愤怒、寒意、以及更沉重的责任感交织在一起。
腐败,不仅在账本里,不仅在交易中,更在这关乎数十万人性命的堤坝之中!它如同潜伏的毒瘤,在天灾来临时,变成了最致命的杀器。
她不能将这个消息此刻公之于众,那会引起恐慌和崩溃。但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支队长!”她找到正在啃冷馒头补充体力的支队长,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快速告知了匿名举报的情况。“现在堤坝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脆弱。你立刻秘密安排一组最可靠、体力尚存的人,在现有加固层后面,尽可能远一点的地方,开始构筑第二道简易防线,哪怕只是用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堆起来!同时,制定万一此处溃坝的紧急撤离预案,通知老城区还未转移的群众,以其他理由,向更高的预设安置点加速转移!要快,要隐蔽!”
支队长的眼睛瞬间瞪大,闪过一丝震惊和愤怒,但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重重点头:“明白!我亲自去安排!”
更大的压力,更深的阴影笼罩下来。前有堰塞湖爆破的风险,后有脚下堤坝的隐患,头上是持续的暴雨。苏清越感到肩膀上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但精神却绷紧到了极致。
她抬头望向牛头山方向,乌云低沉,什么也看不见。周维,你们一定要成功,也要平安。
她又看向堤坝上那些依旧在拼命的身影,那些质朴而坚毅的脸庞。他们信任这条堤坝,信任带领他们的人。而她,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她再次走向沙袋堆。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孤单,却又无比挺拔。
七十二小时的倒计时,在洪水的咆哮和堤坝的颤抖中,滴答作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与灾难的赛跑,都是对忠诚与责任的考验。而东州这座孤城的命运,就系于这堤坝之上,系于这群不屈的人们手中,也系于她——这位临危受命、决心与洪水与腐败战斗到底的代市长——的每一个决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