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壁画上魔王青面獠牙,额间生着独角,双目赤红似要噬人;三魔女衣袂翻飞,裙摆下露出的脚踝缠着锁链,神情躁狂如困兽;一众魔军或持刃或执盾,每一张脸都扭曲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壁而出。
岑鸷突然大喝:“大胆秦孝白,竟敢戏弄公主?”他指着壁画上方,“公主,请看佛陀,此壁并未点睛!”
众人抬头,果然见佛陀端坐莲台,眉眼慈悲的轮廓已勾勒分明,唯独眼眶里是一片空白,像被人剜去了魂魄。
广笑法师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
“秦孝白在哪儿?”公主的声音冷了几分。
“在这里。”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士兵们纷纷让开。众人看见秦孝白坐在阴影里,麻布衣衫上沾着未干的颜料,身旁卷着一张竹席,透出几分诡异。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往日“秦郎”的风流,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像被抽走了魂魄。
谁也不知道昨夜成佛寺大殿里曾发生过怎样的混乱。
苏无名带着费鸡师、裴喜君、樱桃和老贾冲进来时,地上躺着阿祖的尸体,秦孝白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条,眼泪混着灰尘往下淌。
苏无名试了试阿祖的脖颈儿,指尖冰凉。
再看秦孝白,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巨大的悲戚让他近乎疯癫。
费鸡师捡起地上碎了的碗,凑到鼻尖闻了闻,皱着眉道:“正是那邪物!”
老贾用竹席卷起阿祖的尸身时,秦孝白突然挣脱了松绑的绳索,抓起颜料盒里的朱砂,踩着高凳爬到壁画前。
他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可当笔尖触到魔王眼眶的刹那像被什么附了身。
他从未见过这般真切的恶,直到阿祖倒在他面前,直到游光的邪气钻进骨缝。落笔如飞间,魔王、魔女、魔军的眼睛一一被点活,每一笔都透着入魔的癫狂。
可轮到佛陀时,他停住了,指尖颤抖着,笔嗒的一声掉在地上。
若不是苏无名与费鸡师及时扶住,他险些从高凳上摔下来。
“来人!将秦孝白拿下!”岑鸷的怒喝拉回了昨夜在场众人的思绪。
裴喜君突然上前一步,避开岑鸷伸来的手,对着公主与太子躬身行礼:“公主、太子,喜君自幼习画,依我的拙见,这铺《降魔变》虽看似没有完成,却是秦孝白面对真实内心的杰作。”
秦孝白抬起头,声音沙哑:“知我者,裴小姐也。”
他没有起身,仍坐在地上,“我迟迟不能点睛,只因从未入邪门歪道,不知妖魔的疯狂。直至……”
他的话没说完,可众人仿佛看见了昨夜的画面:阿祖捧着游光碗,眼神痴迷地凑近壁画,突然癫狂大笑,转身扑向秦孝白;被绑着的秦孝白挣扎着,看着阿祖的脸一点点扭曲,最终倒在血泊里,他自己则被那股邪气裹着,仿佛也坠入了魔境,指尖不受控制地在壁画上落下朱砂……
“彼时,我心乱成魔,才明白哪有什么点睛之法,群魔恶鬼就是自己,随手着墨便可。”秦孝白顿了顿,目光落在佛陀空白的眼眶上,“可已入魔境,我再无勇气为佛陀点睛,但也不允许旁人在此壁上动笔。鬼怪妖魔不入佛眼佛眼中无魔,心中更无魔,何须点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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