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精致的里拉琴,也在混乱中被波及,琴弦尽断,木质琴身碎裂,散落在一旁,如同它主人骤然终结的生命。
庭院内死一般寂静。
赫拉克勒斯站在原地,粗重地喘息着,拳头上的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沾染着不属于他自己的、温热的鲜血。那突如其来的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理智一点点回归。他看着倒在血泊中、已然气息全无的老师,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拳头,眼中最初的狂暴被巨大的茫然、震惊与……恐惧所取代。
他……做了什么?
他只是……只是感到愤怒,只是想要让对方闭嘴……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他第一次展现力量,却是他第一次,将这股力量,施加在一个并无恶意、仅仅是教导他的、手无寸铁的凡人身上!并且,夺走了对方的生命!
“不……不……”他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仿佛想要远离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远离自己手上那洗刷不掉的罪证。
闻声赶来的侍从与安菲特律翁,看到庭院中的惨状,全都惊呆了。
安菲特律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看死状凄惨的利诺斯,又看看呆立原地、如同失去魂魄的赫拉克勒斯,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与悲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赫拉的诅咒,以这种方式,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这不是意外。这是阴谋,一场针对赫拉克勒斯灵魂的、无比恶毒的阴谋。
很快,裁决到来。尽管安菲特律翁极力斡旋,强调赫拉克勒斯是出于自卫或一时失控,但杀害授业恩师的罪行,在任何城邦都是重罪。底比斯的法庭最终判决赫拉克勒斯有罪。然而,考虑到其半神身份与“一时激愤”的情节,死刑被免除,改判为……流放。
他必须离开底比斯,前往喀泰戎山麓的牧场,为城邦放牧牛羊,以此赎罪,并远离人群,直到……某种意义上的“净化”完成。
赫拉克勒斯默默地接受了判决。他没有辩解,没有反抗。他亲手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在安菲特律翁复杂难言的目光与阿尔克墨涅悲痛的泪水中,独自一人,离开了这座他出生、成长的城邦。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那曾经耀眼夺目的金色头发,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力量依旧在他体内奔涌,但此刻,这力量却显得如此沉重,带着血腥的气息,与一条无辜生命的重量。
他踏上了通往喀泰戎山的道路,脚下是未知的荒野,心中是巨大的迷茫与初次的、深刻的罪孽感。
而在奥林匹斯,赫拉透过水镜,看着赫拉克勒斯孤独流放的背影,看着她精心策划的、这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成功”,她那冰冷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深刻而满足的、属于胜利者的弧度。
“很好……就是这样,我的‘小英雄’。”她低语,声音中充满了残忍的愉悦,“品尝这力量的苦涩吧,背负这血债的重压吧。这仅仅是开始……在喀泰戎的荒野中,还有更多……‘惊喜’在等待着你。”
“你的力量,终将把你拖入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期待着。”
力之歧途,已然踏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