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余威仍在墨蓝色的海面留下绵长的涌浪,如同大地伤口愈合前不甘的抽搐。阿伽门农的旗舰“海豚号”与寥寥几条幸存的僚船,如同被扯落的华服碎片,在无垠的孤寂中漂荡。曾经遮蔽天空的船帆森林已然不见,只剩下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海平面,以及更高处盘旋的、几点不祥的黑影——那是伺机而动的海鸥,或许也是嗅到死亡气息的鹰隼。
在“海豚号”前甲板,卡珊德拉依旧被银链锁在桅杆基座。风暴的洗礼洗去了她发间与脸颊的部分污垢,却让那份苍白更显触目。她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颈侧,如同缠绕的海藻。此刻,她并未望向虚空,而是低头,用纤细却布满细小伤口的手指,死死抠抓着脚下甲板的木质纹路。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专注,仿佛不是在触碰木头,而是在撕扯某种无形的、遍布诅咒的织物。
“裂了……看,它裂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入附近看守水手的耳中,“荣耀的紫袍,从线脚开始崩坏……听,丝线断裂的声音,比雷霆更响……”
一个年轻的水手,脸上还带着未褪的雀斑和风暴后的惊悸,忍不住嗤笑:“疯公主又在说胡话了!哪有什么裂帛声?”
他话音未落,主桅杆中上部,那面象征阿伽门农权威、绣着迈锡尼雄狮图案的巨大紫色船帆,在一阵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疾风拉扯下,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撕拉——”,竟从中裂开了一道近一人长的狰狞口子!
裂帛之声,清晰可闻,瞬间压过了海浪与风鸣。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面破损的船帆。紫色是帝王之色,船帆更是航行与力量的象征,在此刻受损,无疑是一个极其不祥的兆头。喧闹的甲板霎时一片死寂,只有帆布破口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声无声的嘲笑。
阿伽门农从船舱中大步走出,脸色铁青。他盯着那面裂开的船帆,眼中怒火升腾,却又夹杂着一丝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惊疑。他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般射向始作俑者般被锁着的卡珊德拉。
卡珊德拉恰在此时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竟勾起一抹凄绝而诡异的弧度。她的蓝眸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看见了吗?伟大的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这仅仅是开始……命运的织机已经启动,第一根线,断了……”
阿伽门农胸口剧烈起伏,他强压下将那疯女人直接抛入海中的冲动,厉声喝道:“收起破帆!换上备用的!加快速度,寻找最近的岛屿靠岸修补!”他必须尽快踏上坚实的土地,用胜利者的仪式和祭祀来稳固这突然动摇的运势。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海域另一端,涅俄普托勒摩斯的“复仇者号”正孤独地向北航行。风暴造成的损伤比想象中更重,船体不时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底舱需要人力不断轮班舀出渗入的海水。
安德洛玛刻 依旧被安置在底层那个阴暗的角落。绝望如同深海的海草,将她越缠越紧,几乎要剥夺她呼吸的权利。然而,这死水般的绝望,今日却被一阵细微而持续的啜泣声打破了。
那哭声来自船舱更深处,一个被破烂毛毯包裹着的小小身影——那是赫克托耳的侄子,普里阿摩斯众多孙儿中仅存的几个男童之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他发着高烧,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船舱里瑟瑟发抖,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母后……父王……冷……”
这微弱的求救,像一根针,刺入了安德洛玛刻早已麻木的心房。她死寂的眼中,似乎有了一点微光,那是一种母性的本能,是被残酷命运碾碎后,对更弱小者残存的怜悯。她挣扎着,用虚弱的手臂支撑起身体,向那孩子挪去。
她将他连同那床湿冷的毛毯一起,轻轻抱入自己怀中。孩子的体温高得烫人,气息微弱。安德洛玛刻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用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的嗓子,哼唱起一首特洛伊古老的、安抚孩童入眠的歌谣。那调子破碎而走音,却带着一种穿越废墟而来的、令人心碎的温柔。
她的举动引来了看守的注意。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的希腊老兵,负责看管底舱的俘虏。他早就对这位曾经的太子妃、如今沉默如石的美丽女俘心存邪念与凌辱的欲望,此刻见她竟敢“擅自”行动,立刻找到了发作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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