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笔如有神,字体虽略显稚嫩,却已见欧体 骨架,端正严谨。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已答完全卷。检查无误后,他不再停留,率先抢魁(提前交卷),在众多考生惊愕、羡慕、乃至嫉妒的目光中,平静地离开了号舍。
数日后,院试放榜。杭州府学照壁前,人潮涌动。
“中了!中了!静之,你是案首!院试案首啊!” 陈佑安挤在人群中,看到榜首“陈静之”三个大字时,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把抱住儿子,语无伦次。
院试案首! 这意味着他不仅是秀才,更是本次杭州府院试的第一名!有了这“小三元”(县、府、院试皆为案首)的起点,未来的科举之路将顺畅许多。
消息传开,顿时引起轰动。十岁院试案首,这在文风鼎盛的两浙路也是极为罕见的!一时间,“神童陈静之”的名声,迅速从杭州府向周边州县传开。
按照惯例,院试结束后,学政张纶 大人将在府学明伦堂 召见新进秀才 前十名,训话勉励,谓之“簪花礼”。
明伦堂内,气氛庄重。十名新科秀才垂手肃立,心情激动。学政张纶,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端坐堂上,自有一股官威。
他逐一点名,简单问询几句籍贯、师承。当点到“陈静之”时,他的目光在这位最年轻的案首身上停留了许久。
“陈静之,”张纶的声音平和,却带着审视的意味,“汝之策论,言及考成法、漕运改制,甚至开拓海运,见解不俗。这些……是汝自家所想,还是听师长所言?”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青衫少年身上。
陈静之从容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回禀学台大人,学生虽年幼,亦知读圣贤书,当通时务。所述浅见,多是平日听父亲与县学师长议论时政,再翻阅《实录》(指官方编纂的历代皇帝实录,包括太祖朝)、邸报,偶有所得,胡乱揣摩而成。言辞稚拙,让大人见笑了。”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早慧”归因于“家学渊源”与“关注时政”,既解释了超常表现的来源,又显得谦虚得体。
张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欣赏。他仔细看过陈静之的考卷,尤其是那篇时务策,其老辣程度,绝非凡俗塾师所能教导。此子不仅天资过人,更难得的是心性沉稳,应对得体。
“嗯,”张纶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许多,“不矜不伐,是为难得。 汝年少才高,前途不可限量。然需谨记,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望你戒骄戒躁,潜心向学,将来为朝廷效力,方不负此生才华。”
“学生谨遵学台教诲!”陈静之再次躬身。
簪花礼 毕,众秀才退出明伦堂。张纶独坐堂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对身旁的幕僚低声道:“此子……非凡品。其策论眼光,竟有几分……故太祖皇帝 早年间那般直指要害、不拘成例的气象。好好留意,若其乡试再有佳绩,或可……向韩相 举荐。”
“是,大人。”幕僚恭敬应下。
陈静之并不知道学政大人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和深远的打算。他走出府学,看着杭州城繁华的街景,深深吸了一口气。
院试案首,只是开始。 这仅仅让他获得了继续向上攀登的资格。接下来的乡试(省试)、会试、殿试,才是真正的龙争虎斗。而他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考场上的文章,更是这永和盛世 之下,盘根错节的官场、世家 与权力的漩涡。
韩迁、老灰头、谢安……还有那位摄政王,我的‘皇孙’陈显……你们,准备好迎接一个不一样的‘故人’了吗?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而玩味的笑意。
这盘棋,我落子了。